“向幸福出发”,怀化农民稻田杰作。twg0095摄
又到一年夏粮收购时,关于粮食收购的报道也多了起来。
7月初的一则报道说,湖南部署粮食收购工作,要求坚决守住“种粮卖得出”底线。也有报道说,还有一些地方,利用微信公众号、流动宣传车、“村村响”广播等载体,宣传早稻收储文件精神。报道里面夹着的一句“与粮贩子抢时间”,强调及时维护粮农利益,可见粮食收购工作背后的不易。当然“与粮贩子抢时间”,可能还有其他的因素,在此不必深究了。
深入过农村的人应该都知道,比起曾经前往粮店的“供粮”,现在粮食的收购,要省时省力多了,简直云泥之别。这些年我看到的情况是,水稻收割回来,还在地上晒着时,就已被粮食贩子盯上。这些粮食贩子基本也是附近乡亲,对周围情况熟悉,不时来问:“你家的谷子卖不卖?现在价格正好呢,要是中晚稻收割了,早稻又要降价了。”
一般的农民都会将稻子买给粮食贩子,尽管知道价格会低些,但省了搬运的麻烦。而这些粮食贩子收购的粮食,会运往当地的粮站,赚取每石(100斤)5到10元的差价。还有些则是转手买给那些养猪大户、酒厂,或贩运到外地去。
中国首个“农民丰收节”现场。熊又华摄
一
在农业税未取消之前,还没有粮食贩子一说,粮食基本上由农民自行挑去粮站,或用马驮着去。
我还清晰记得,父母外出务工时,我时常跟着祖父,帮着挑粮食去10余里路外的粮站,从能挑三四十斤,到能挑100斤,亲身体验了纳粮的艰辛。一般路上不时歇息,大约一天一来回,到了粮站后,我们还得花两三小时排队等着来验粮。当验粮时,工作人员会拿着一根长而尖的铁探子,用力插入粮袋,抽出来查看是否晒干,有多少瘪的。检查合格后,再一袋一袋搬至粮仓的二楼。其实二楼就是过秤的地方,过了秤后粮食被倒下去。
在谷山中,费了很大劲,肩膀磨脱一层皮才挑来的一石稻谷,是那么不起眼地汇入了仓库。这成堆的粮食,堆积的分明是农民的汗水与希望,里面也包含许多农村“苦孩子”的辛劳。
如今,那些曾经的粮站,已经破败不堪了。曾经等着验粮时所歇息的地方,已经杂草丛生。
宁乡种粮大户刘永军抢收早稻。段华良摄
二
当时间再倒流,回到明清乃至以前的社会,政府在乡村管理上的核心问题,即如何有效征收赋税和摊派徭役。比如清朝,里甲体系是税收工作体系中的一部分,此外还设了专门负责征收粮食税的“粮长”,诸如此类。但征收税收的不法问题频现,明目张胆地敲诈且形式多样。
萧公权先生在《中国乡村——19世纪的帝国控制》一书中,转引冯桂芬文提到一个令人痛心的名称,即“鬼户”:“粮书于造册之时,先于真户之外,虚造一同图同名不同数之户,谓之鬼户。如真户赵大完米一石,即再造一鬼户赵大完米一升。开征后,该粮书代完一升,截串以‘升’字改作‘石’字,凭串向赵大取一石之价。”这一操作背后,一石减去一升所余,即为“粮书”所贪。
在仓库的设置上,跟以往朝代一样,清朝基本沿用明制,有一套粮仓体系。与中央粮仓体系不同,地方粮仓有多种,包括正规的“常平仓”、公益的“义仓”,以及建于民间的“社仓”。这些粮仓还承担着救济灾民的功能,政府的重视程度不亚于保甲。
在《中国乡村——19世纪的帝国控制》中还记载:在湖南,1861年进行的全面调查发现,75个州县中,有30个州县的乡村粮仓存粮已完全耗尽,没有看到准备填补的报告。这也直接反映出当时清朝开始走向没落的真实场景。
邵阳农民在烟叶地里收获幸福。
三
稻谷一粒一粒,串联了整个历史。历经几千年的岁月沉淀,带来了国泰民安。
从明清以前的“苏常熟,天下足”,到明清以后的“湖广熟,天下足”,再到乾隆时的“湖南熟,天下足”,三湘热土是粮仓。而湖南常德的城头山,也有着世界上最早的水稻田。
当前的时代,湖南“鱼米之乡”美誉仍是名副其实。一湖四水,网罗密布的河流,使水稻耕种生产有了保障。杂交水稻培育一再刷新纪录,粮食单位产量不断增高,这些都不可同日而语。“打造优质农副产品供应基地”“打造优势特色千亿产业”“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些奋斗目标,切中了农业转型的焦点,顺应了农业发展大势。
根植于历史纵向发展中,从粮食收购场景的转移以及农业结构的调整里,我们应该看到,湖南乃至中国都在进行着一场“隐性农业革命”。推动这一革命的动力,就是当前消费需求的转变,肉鱼菜果的需求直线上升,生产谷物类的种植业,开始向所谓的经济作物转化。比如在邵阳一些县区,烟草种植成为农民的新选择,这也是市场调节的必然结果。农业结构的重组更是一个地方发展变化的深刻反映。
在这一现实下,粮食发展的方向,显然仍是走向现代化的精细农业,而非粗放农业。当今中国,精细农业不仅仅是基于田间管理的信息化模式,它的前提主要还是在于,以生态化、多样化、产业化的方式,高效利用土地资源,满足人们处于不断进化中的消费诉求,使土地增值、粮食增产、农民增收。
比如,洞庭湖畔的生态农业正如火如荼,益阳南县的稻虾、稻蛙共养,形成了品牌效应;各地基于“公司+农户+市场”的农业产业化路径,整合而升级了家庭小农经济,释放了乡村人力,乡村振兴也迎来了无限前景。至少,在后疫情时代,我们更要压实“米袋子”,家有余粮心不慌。
正如无论走向世界的哪个角落,永远心向故土一般,每一个人也须填满自己的“粮仓”,为自己而交粮,为自己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