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山下生活,有滋有味
循着“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指示牌前行,随处可见用桦树皮、草帘子和兽皮搭成的“撮罗子”,头顶鹿角分枝繁复的驯鹿在林中慢行,狍子们则懒洋洋地卧在地上晒太阳。持各种语言和口音的游客穿行其中,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
这里是“中国冷极”根河,也是敖鲁古雅鄂温克人聚居地。在这里,46岁的古革军每天迎来四面八方的游客。幽默豪爽、热情好客的他经常喊这些新朋友到家里“喝酒去”,因为“没啥比畅饮更能拉近感情”。
大多数游客都冲着驯鹿而来。作为中国唯一的驯鹿种群,正是敖鲁古雅鄂温克人让“圣诞老人的驯鹿”留在中国,也让根河成为全球驯鹿分布的最南端。
“撮罗子”看起来有趣,真正住起来,只有亲身体验才能明白其中的苦。兴安岭的冬天天寒地冻,在“撮罗子”里生起火,日子被鄂温克人形象地描述为“面前是三亚,身后是西伯利亚”。但就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中,鄂温克人默默生产生活了400余年。新中国成立前,他们还处在原始社会末期,从事靠自然支配的、丰歉不定的狩猎生产。2003年,在政府帮助下,他们终于从兴安岭深山老林搬迁至位于根河的安置点。
虽然放下猎枪,他们仍然习惯称自己为“猎民”。如今,“猎民”不打猎了,拥抱起新生活。走进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最吸引人的是数十栋北欧风格的小别墅,这是当地政府为敖鲁古雅鄂温克人统一设计建造的,新住宅里装着有线电视、液化气、暖气,以及免费供应的自来水——“撮罗子”正式成为“过去式”。
居住环境变了,但这个仅有300余人的“微型部落”仍沿袭自身独特的历史,在1200多只驯鹿陪伴下,一同幸福生活。
按古革军的话来说,他已经成为了一枚标准“网红”。喝着鹿奶长大的他,自小习得一身好枪法,身上透着浓浓的“鹿味儿”。2005年,古革军开始尝试搞旅游接待,政府投资帮助他将驯鹿点修缮一新。2010年,原生态歌舞剧《敖鲁古雅》成功上演,敖鲁古雅的湛天碧水、驯鹿在白雪间自由穿行的圣洁美景,让大城市里的人领略到这个遥远部族本真质朴的别样风情。也正是这部剧,让作为参演嘉宾的古革军第一次带着自己的宝贝驯鹿登上北京保利剧院,而后又被邀请参加其他节目和活动,被更多人知晓。从山上到山下,从打猎到养殖,他笑称从“杀生”变成了“唐僧”。大量游客的到来,获益的不仅是荷包,更是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酒越喝越香,人越活越感叹:山下的生活,原来可以如此有滋有味。
敖鲁古雅乡党委书记卜令生说,像古革军一样,今天的敖鲁古雅鄂温克人已经从旅游业和驯鹿产业中,找到了新奔头。
变的是环境,不变的是对自身文化的珍惜和认同。副乡长于兰时常在敖鲁古雅鄂温克族驯鹿文化博物馆做讲解,她发现来这里的人不仅有游客,更有许许多多当地老猎民。在他们曾经手把手使用过,而今陈列在玻璃后面作为文物的猎枪前,老人们凝神注视,长久停留。“当初,怀着对党和政府的无条件信任和对新生活的期待,我们的老猎民饱含热泪主动上交了自己的猎枪,到山下过起了有滋有味的新生活。”于兰说。
现在,鄂温克人也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将属于自己的文化发扬光大。
搬入新居后,鄂温克民族服饰传承人德柯丽每天都在制作本民族特色服饰,并且开始尝试设计和生产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工艺饰品。她的母亲是鄂温克族熟皮子技艺传承人,那是一项更为复杂也更为精巧的技艺,德柯丽业余时间也在抓紧向母亲学习。她们经常和俄罗斯鄂温克民族、加拿大因纽特人、挪威驯鹿族互相学习和交流——同样来自寒冷地带的人群,有着外人难以领会的特殊情感联系纽带。
如今,驯鹿文化、桦树皮手工制作技艺、鄂温克族萨满舞等都被列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鄂温克人的历史行走在游猎生活中,文化书写在驯鹿皮上。“不知是鄂温克人幸运地拥有了兴安岭,还是兴安岭幸运地拥有了鄂温克人,毕竟,是鄂温克人、驯鹿和兴安岭共同见证了北中国的一段历史。”博物馆里,于兰动情介绍。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这里的历史和文化将被更多人知晓。(光明日报记者 刘梦 高平 李笑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