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妹子梗着脖子不说话。
淑平另一只手中拿着一把尺子。她看到莲妹子不说话, 挥起手中的尺子就朝莲妹子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裁缝用的尺子是竹片做的,约有一寸宽,一尺长。尺子打在莲妹子的头上、脸上、背上,每挨一下打,莲妹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痛极了。
莲妹子想挣脱,可是头发被妈妈紧紧揪住了,她像一条被扔进热锅里的泥鳅,身子拼命扭动着,嘴却闭得紧紧的, 就是不回答妈妈的问话。
淑平看到莲妹子倔强,更加生气。她抽打得更凶了。在这一刻,她把自己的愤怒、悲伤、不幸,把生活的不如意, 把自己心里长久的积怨都发泄出来,化作挥动竹尺的力量, 噼里啪啦地打在莲妹子的身上。
方伢子、纯伢子、伟伢子吓坏了,方伢子大概意识到是自己最先闯的祸,第一个开溜了,其他几个立即跟着他, 赶紧躲进他们自己的房子里去了。
阿公一向主张大人教育小孩子,用言语就好,不要打。万一要打,也只能打屁股,不能打脑袋。他看到淑平这样疯狂抽打莲妹子,劝说道:“淑平,小孩子有什么错,教育就是了。你这样狠劲打,会把她打蠢的。不要打了。”
阿婆心疼莲妹子,看到她这样被母亲毒打,心里比莲妹子还痛得厉害。可是人家当妈的教训自己的女儿,她当婆婆的也不好说什么。阿婆只好一边流泪,一边说:“你打吧,你把她打死算了。反正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别人更不心疼……”
阿婆的这几句话,勾起了莲妹子的许多伤心、许多不满。在被妈妈这样劈头盖脸地痛打之后,莲妹子再也不愿意逆来顺受了。她心里有一头愤怒的小野兽。现在这头野兽挣脱理智的缰绳,咆哮起来:
“我是带着弟弟去找秀姨吃奶了!我去了,我每天都去!我愿意秀姨是我们的妈妈!我不要你当妈妈!你根本不像个妈妈!我恨你!恨你!恨你!”
莲妹子毫不畏惧地瞪视着妈妈,对着她声嘶力竭地喊:
“我不要你当妈妈!我要秀姨当妈妈!我恨你!恨你! 恨你!”
这几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淑平的心里。淑平举起竹尺, 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这个畜生!我白养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淑平突然没有了一点力气,她高高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扔了手中的竹尺,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
菊香以为淑平只是打累了,又被莲妹子的话伤了心,便伸出手去想把她扶起来,这一扶不要紧,结果弄了一手血!
阿公提过灯来一照,发现血从淑平的鼻子里流出来, 连胸前的衣服都湿了。
“淑平,你怎么流了这么多鼻血!”伯母立即把莲妹子的妈妈扶坐起来,将她的头往后仰,希望能止住鼻血。然而根本止不住。
伯母和阿婆、阿公手忙脚乱,用各种止鼻血的偏方为莲妹子的妈妈止血,可就是止不住。
伯母慌了神,她对阿公说:“爹,淑平鼻子里的血总这么流的话,会要命的,志远又不在家里,我们还是赶紧把淑平送医院去吧。”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送啊!要送也得再找个人来帮忙抬才行。我去下边屋场找秋四吧,看他在不在家。”阿公说。
伯母说:“还找什么呀。人命关天,我跟您一起抬吧。淑平瘦得跟纸一样,也没有多少分量,我抬得起。”
伯母一直干粗活,身强力壮,顶得一个男人。
阿公和伯母用一张躺椅和两根竹竿扎了一副简易担架, 穿了蓑衣戴了斗笠,让方伢子和纯伢子一前一后提了灯照路,抬着莲妹子的妈妈去白马桥医院。
(摘自《阿莲》中《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