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淼
1989年,我在罗马大学物理系访问。身处那个年代,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异之处。现在回头看,那一年的罗马平淡无奇,我却遇到了特殊的人。其中一位正是在罗马大学物理系做博士后的卡洛·罗韦利,也就是本书的作者。其时,我并不清楚卡洛的年纪,他也不说,现在知道了,他长我六岁。那一年,我27岁,他33岁。
另两位特殊的人分别是李·斯莫林,和来自高能物理所的朱宁博士。李毫不讳言地说他比我大七岁,也就是比卡洛大一岁。其实早在1987年,就有人向李·斯莫林推荐我去读博士。那时,我已经读了几年研究生,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拿博士。我将发表的论文目录寄给他,他回信说:“淼,你真的不用再读博士了,在欧洲快速拿一个博士,就来美国做博士后吧。”朱宁那时则在研究引力波探测。今年美国LIGO宣布检测到引力波之后,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来自华尔街的朱宁。
那个时候,超弦理论已经红了几年,而圈量子引力(见本书第五课)因李和卡洛的一篇著名论文突然备受瞩目,李和卡洛在物理学界似乎一夜间声名鹊起。不久,卡洛因为这篇论文以及后来的研究工作去了美国匹兹堡大学做助理教授,而我呢,先去哥本哈根大学拿了一个博士学位,1990年又去了加州大学做博士后。在罗马时,我去卡洛的住处吃过一顿他亲手做的饭,当时,李正陷入一段短暂的恋情——他吃饭晚到就是因为去约会了。
很快,李成了著名科普作家,我则还是普通学者一名,卡洛仍然是著名的圈量子引力专家,在匹兹堡大学一待就是十年。九年后我回国,慢慢地也开始做科普,十年后卡洛去了马赛第二大学做教授,直至今日。
冥冥之中的因缘实在玄妙,没想到一别二十七年后,我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卡洛重逢:博集天卷和企鹅兰登联手策划了《七堂极简物理课》的中文版,邀请我审校译文并向中国读者推荐此书。我这才意外得知卡洛也进入了科普写作领域,而且再次一鸣惊人。他的《七堂极简物理课》在意大利一出版就成为畅销书,几个月内加印十八次,媒体争相报道这本不足一百页的小书制造的趣闻——一上市就把长年占据畅销书榜首的情色小说《五十度灰》挤了下去。到现在,这本书已经被翻译成三十四种语言。
当年在罗马相逢的三位物理学家,到今天除了仍在各自的研究领域继续耕耘外,都不约而同地涉足了科普写作。出版有《物理学的困惑》等著作的李率先出名,卡洛现在也声名赫赫,并且很快会为中国读者所知。
在校阅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学到了很多。卡洛通过语言的穿透力将过去一百年中的物理学进展和成就传递给了读者,书里没有任何艰涩的表达,不会将对现代科学知之不详的读者拒之门外,同时洋溢着诗意与激情。一些图成了辅助直觉的得力工具。他不仅给大家介绍了爱因斯坦著名的广义相对论,还讲述了量子,宇宙,粒子,甚至圈量子引力。
全书只出现了一个公式,我相信一个公式的出现不会让读者数量减半(霍金如是说)。这个公式就是爱因斯坦场方程,它是主导宏观世界的主要方程,描写了从地球引力场到中子星,到黑洞,到整个宇宙的演化,再到引力波。卡洛在这个公式之后写道:“当然了,要先学习和消化黎曼的数学才能解读和使用这个方程,要花些工夫、付出些辛苦才做得到。但这总比感悟贝多芬晚期弦乐四重奏的神秘之美要容易得多。无论是欣赏艺术,还是领悟科学,我们最终得到的将是美的享受和看待世界的全新视角。”我很同意这段话。全书,除了翻译问题,我只挑出了原作的一处失误,卡洛将太阳质量的黑洞半径误为实际的1⁄4。为慎重起见,我刚刚又将太阳质量、万有引力常数和光速代入公式再算了一遍,没错,一个太阳质量黑洞的半径大约是3千米。
卡洛在《尾声》所陈述的观点我几乎完全赞同。为什么说几乎?因为只有一段话我不同意,这段话就是:“在德国唯心主义思想的鼎盛时期,谢林认为人是自然的顶峰,因为人类能够意识到自身。如今,从我们当下对自然界的认识来看,这个观点不禁令人莞尔。”我倒是觉得人类的出现非常偶然,地球是我们宇宙中的一颗珍珠,我们是偶然出现在这颗珍珠上的可以认识宇宙的罕见物种。
作者简介
李淼,现任中山大学天文与空间科学研究院院长。
198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天体物理专业,1984年获中国科技大学理学硕士学位。1989年赴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玻尔研究所学习,1990年获哲学博士学位。1990年起先后在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布朗大学任研究助理、研究助理教授,1996年在芝加哥大学费米研究所任高级研究助理。1999年回国,任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著有《超弦史话》《越弱越暗越美丽》《<三体>中的物理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