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同事彭和清,逝世已经10年了。
回首我们比肩走过的11年风风雨雨,仿佛就在眼前……
21年前,阳春三月,我怀揣一纸调令,到市城区工商局报到。
办理完手续,到各科室转悠,与老朋友热情寒暄;见新同事客套招呼。婉拒了旧同事热情邀约,准备回家,妻代我邀了三五朋友小聚庆祝。
刚出局门,便见一矮矮墩墩、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支起摩托车,奔局门而来。
他问我:“新来的?”
“是的,兄弟局农村所来的。”我答。
“欢迎你来到朝阳工商分局,我是你的战友,梓山工商所所长彭和清。”
“战友”,多么亲切悦耳的称呼!
“您是当兵出身的吧?”我瞧了瞧他脚上那双油光蹭亮的三节头皮鞋。他弯腰用手掸了掸鞋子,尽管那双鞋子一尘不染,不无自豪地告诉我,“是的,新疆兵。”说完,腰板挺直朝里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不久老彭到分局机关任职,我则分到了城区的中心工商所,办公地点近在咫尺,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
军人在我的眼里,是整洁、朴素、服从命令、腰板笔直、说话铿锵有力、走路踢踏有声的载体,是最可爱的人。
老彭是所有军人中普通的一员,我们共事11年,从没有见他穿过时髦的衣服,制服和三节头皮鞋是他的最爱。
他的制服颜色普遍比我们的浅一成,那是长期穿着、勤换洗的标志,他与我们这些“民兵”不同。酷暑季节,喜欢在制服衬衣里穿军绿色或白色背心,无论天气多么炎热,他都不光膀子,我私下问他,他说:“在部队里习惯了,也是对他人的尊重。”细节体现他的人格魅力。
2000年,老彭自告奋勇下所再当所长,两次到我家登门拜访,与我促膝谈心,要我到他所里去,挑起经检办案大梁。
那一年老彭处处以身作则、事事身先士卒,年底所里各项工作在分局名列前茅,经检工作也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论功行赏时,我除了得到应有的奖励,老彭还特地从所长奖励基金中划拨1000元。
2001年,分局实行中层骨干竞争上岗,老彭认为我符合条件,鼓励我去竞选。我疏于交际,率性而为,不想献丑,口里答应,心里没当回事。
竞职演讲当天中午,我关了手机,在家里呼呼大睡,老彭自作主张替我报了名再打发所里一拨人在外面四处找我。同事找到我时,距演讲只差10来分钟了,连忙催促我:“快走,快走,彭所长在下面骑摩托车送你。”
竞岗成功,老彭高兴得屁颠屁颠的,在一小餐馆请我吃晚饭,变戏法般从裤袋中掏出一瓶“德山大曲”,两人掘开各半说:“酒是陈年老酒,菜是两荤一素,你不必介意,酒逢知己千杯少……”
一起工作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他像今天这样“失态”。我说:“我到你下面当副手。”他答:“不可能。你,分局另有安排,我们必须绝对服从。”他很快喝完了杯中酒,又从我的酒杯中匀出一半,我们一干为净,我说:“朋友如老酒,越久越香醇……”
2006年8月17日,这一天,我终生难忘。我已抽调分局机关,老彭在分局消保股股长的任上。早晨,老彭气喘吁吁爬到办公楼5楼,我扶他到我办公室休息,他说:“小杨,我走路像腿灌了铅一样,挪不动,脚杆上的毛细孔充血。”我要他勒出大腿来,只见猩红的小点星罗棋布。我说:“老彭,快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莫不是血液出了毛病吧?”老彭漫不经心地说:“我身体壮如牛,应当冒事。”
到市中心医院检查,白血病,老彭自己不相信,第2天到省肿瘤医院复查,白血病。老彭仍很镇静,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完,我们要送他到市中心医院住院。他婉言谢绝,坚持自己走着去。
住院期间,我2次到医院探望他,他都在病床上边打点滴边看案卷,对他分管线上的办案工作忧心忡忡。我劝他不要这样忘我,他说:“病可以拖累我,我不能拖累工作。”他的妻子龚大姐也在一旁数落他:“命都冒有了,工作还有什么用。”老彭不这么认为,他很坚强,也很豁达地认定自己能治好。
后来,老彭兄弟姐妹4个人一一到医院骨髓配型,均不成功。当老彭得知这一结果,我想象不到他是如何捱过最后的时日的。
2007年8月2日,我因为母亲辞世,操劳过度,突发急性黄疸肝炎,住进市中心医院十四病室中医血液科,有机会与老彭朝夕相处19天。
老彭每天早晨9点准时举着吊瓶来与我同床而卧,他不晓得我的病,以为我跟他一样,不停安慰我:“莫怕,莫怕,你还年轻,自身抵抗力很强,这种病医好的机率很高,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我望着老彭日渐瘦弱的身躯,想到他行将落幕还不忘调侃我,想起1年前胖胖墩墩、结结实实横刀勒马的彭大将军,我不禁悲从中来,强忍住泪水,欲言又止。
我不想告诉他,我真的不想告诉他,让他这名铁骨铮铮的汉子作为一名安慰天使走完他的余生吧!
老彭是2008年3月8日在中心医院,走完他的49年人生的。火化的那天,我跟着送葬的队伍慢慢蠕动,老彭身着制服,安详地躺在灵柩上。我想,为什么不用一个彩色的纸棺也让老彭时髦一把呢?我又想,“质本洁来还洁去……”
老彭这个人啊……
(益阳市工商局高新区分局 杨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