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左亭（前排左一）在铁路隧道施工现场考察。资料图片

　　“我这个人爱好3个字：烟酒茶，酒我戒了。我还信奉两袖清风仁义廉，仁义廉这3个字，我一个都不会戒。”

　　这是湖南省发改委党组成员、副主任、湖南省重点建设项目办公室主任左亭，生前对同事胡建生说过的肺腑之言。

　　“他说他太累了，对职务真的不在乎，等着安享晚年。”可在左亭去世的噩耗传来之前，在胡建生和其他同事们亲眼见到这名副厅级干部真实的生活环境之前，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他究竟有多“累”，究竟有多“廉”。

　　副厅级干部住在长沙老旧棚户区

　　长沙市五一大道，繁华的商业区，这里，芙蓉华天大酒店是最为显眼的标志性建筑。而在它隔壁，就是长沙老旧棚户区。

　　这片棚户区中，住着一名副厅级干部。左亭因突发脑溢血于2015年11月17日去世后，从来没有到过他家的同事们无一不惊愕万分。“想不到一个副厅级领导，管钱管物，家里却这么寒酸。”省发改委重点项目办副主任胡建生说。

　　老旧的宿舍区，是左亭2001年在广铁集团工作时买的铁路职工集资房，没有电梯，他家住在5楼。

　　推开一扇很不起眼的房门，不到100平米，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房子展现在眼前：简易装修，家具、电器都是旧的，电视机还是台式显像管的，厕所的天花板上墙漆已经剥落。

　　省发改委重大项目稽查办主任李学斌说，当时看到很是震惊，“一个副厅级干部，原来在铁路系统也是拿年薪的，没有想到家里情况是这样的。”

　　左亭的弟弟瞿捷回忆，“他生活简单，从来没有过高的物质要求，父亲也经常说他‘怎么不把你那房子搞一搞’，可他总是简单一句‘能住就行了’敷衍过去。”

　　“老子这辈子都没穿过，你穿什么耐克鞋”

　　妻子朱曼君曾抱怨左亭调到发改委后收入变少，左亭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吃碗辣椒炒肉就是幸福。跟谁比就决定了你的心态，不要去追求这些。”

　　有一次，儿子提出想买双耐克鞋，他说：“老子这辈子都没穿过，你穿什么耐克鞋？！”

　　左亭生前，曾多次跟妻子憧憬过休闲生活。“他很多次提过我俩的公积金还有点钱，退休了就带我出去玩，每年去一个地方，”朱曼君说，“这么多年，他就带孩子去过一次动物园，还有一次他同学聚会，带我和儿子去了长城。”

　　胡建生回忆，他总爱穿灰色的夹克，毛线衣也是灰色的，抽烟时烟灰掉在上面烫了几个小洞，他说灰色耐脏看不出破绽，“最常穿的是一双便宜的布鞋。”

　　走的时候，左亭脚上穿得稍微讲究一些——一双穿了5年的旧皮鞋。朱曼君说：“鞋底磨坏了，他拿去钉好继续穿，总说还能穿，不肯买。他去世前一阵，我在外面帮他看鞋子，我说年底了帮你买双鞋，他说好，我说再买件外套，他说外套还有，不用。”朱曼君回忆。

　　他直到离开人世，都没穿上妻子买的新鞋。

　　胡建生说，在追悼会上，天气很冷，他儿子穿着风衣冷得发抖，“我让他爱人回家加件衣服，她在家翻了两个柜子，最后找了一件校服。说自己穿着也简单，小孩穿着也很简单。”

　　“朋友、同行之间就该清清白白”

　　“他当过副总工程师、衡阳车站站长、沪昆铁路客运专线湖南公司副总经理、省发改委副主任……但他从来没利用这些职务为家里谋一点私利。”左亭的弟弟瞿捷说，他为哥哥一生所信奉的“廉”作证。

　　他说：“我从来不敢告诉别人我哥在铁路部门工作，怕别人找我帮忙买票，我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妻子朱曼君有一次提出想调动工作，他说“你在这里工作好好的”，从此她再也没提过。

　　瞿捷回忆，父亲来长沙市看完病，有一次去到左亭工作单位，到了楼下打电话给他说想看看他工作的环境，但他说，“不要来，不要惊动大家。”在附近找地方简单吃完饭，就让父亲回去了。

　　2010年，瞿捷在单位被调任为副厂长，左亭便忠告弟弟绝对不能收受别人钱财，“这是他给我的为数不多的要求之一。”

　　左亭的廉洁自律，周围人都看在眼里。胡建生回忆，曾经有一次他亲眼见到一名市州发改委干部被左亭从办公室轰了出来，脸色很难看。“左主任很快砰的一声把门关实，很生气，原来这名干部来送材料，结果夹了一个拜年小红包。”

　　左亭事后跟胡建生说：“物质利益的来往，我们有法律的契约；行为和生活的交往，有精神的契约；但是朋友之间同行之间的交往，我们就应该清清白白，简简单单。”“这段话令我铭记至今，很是受用。”胡建生说。

　　胡建生还告诉记者，在左亭的追悼会上，左亭的一个高中同学参加别人的追悼会正好路过，进去看到左亭的遗像，一下子跪到地上，哭着说：“左胖子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呢！前年我们还在一起吃饭，这两年没有联系，怎么一下子不见了！你人是挺好的，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后来胡建生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是搞建筑的，知道同学左亭在省发改委，但是这么几年，从来没有找过，因为他知道找左亭也没有用。”

　　最后时刻

　　最后一顿，他吃的是盒饭

　　2015年11月17日中午，左亭让司机李振营帮他从食堂打了个盒饭在办公室吃，一个香菜牛肉丝，一个四季豆。“他经常中午在办公室吃，边吃边看材料。下午下班，他说回去整理资料，第二天要去岳阳开会。”李振营回忆，“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顿饭。

　　当天下午5点半，左亭在给省发改委办公室主任龚新平打了个工作电话交代两件事情之后，就回家了，妻子正在做饭。他就索性到书房里打开电脑处理下工作，准备第二天的会议。

　　傍晚6点半，厨房里飘来了饭菜的香味，可左亭此时因脑部缺氧几乎丧失知觉。

　　根据家人和同事的回忆，左亭由于身体问题，容易脚麻，左胸口有时会疼痛，肝疼的时候他就拿个东西顶着以为可以镇痛。

　　可以想象的是，这时的他是何等的痛苦。用上了最后的力气，他从书房中挪出来，对妻子说自己不舒服，走路走不动，让妻子打电话给医院的话音未落，他就重重地落在了椅子上，晕了过去，脸色发乌。

　　“大家总说他脸色有点黑，他开玩笑说可能是晒黑的。”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的高红梅是左亭的高中同学，也是对他病情最为了解的人，“他这个脸色，其实是心脑血管不好，导致长期头部供血不足，而显现出来的乌色。”

　　救护车很快来到，医院里高红梅也在忙前忙后替左亭安排抢救。

　　当天晚上9点左右，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抢救，左亭没能留下。“我早该硬拉他来住院，而不是见一次催一次，”抢救室外，高红梅后悔不已，“他总说没时间，熬到最后，这第一次犯病晕倒，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早在2015年4月，因身体不舒服，左亭到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检查。高红梅发现左亭脸色很差。医生建议左亭住院做全面检查。左亭说：“等闲下来再来。”6月，高红梅问他：“去住院了吗？”左亭仍回答：“过几天再看。”

　　有一回，左亭终于铁下心去住院，可住了两天，未经医院同意就自己跑出院了，体检表也藏了起来。同学同事问怎么住着住着就跑了？他说忙完这一阵再去。

　　“他要是肯抽出一点时间住院，就不会走这么早，一次次推迟，他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高红梅说。

　　潇湘晨报记者 梁美兰 长沙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