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中国社科院一带一路研究中心研究员
对于日理万机的大国最高领导人而言,其任内不可能走遍世界每一个国家,因此出访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精挑细选,仔细研究讨论后才选定,落实国家总体外交任务和战略目标。根据外交惯例,领导人就任后的首访、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出访、每年度的首次出访尤其具有特殊意义,被视作信号释放,国际社会甚至放大解读。习主席2016年的首访定为沙特、埃及和伊朗等三个中东国家,旨在落实推进“一带一路”,传承中国与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的传统友谊。
中东最近有点乱
如果说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前,中东地区的最热点主要表现为伊拉克战争和巴以问题,2010年到2012年为阿拉伯之春革命,2013年至今则为叙利亚内战和IS崛起。自俄罗斯2015年9月30日开始军事介入叙利亚事务,空袭叙境内的反政府目标,到12月15日沙特组建一个由34国组成的伊斯兰军事反恐联盟,再到2016年1月3日沙特宣布与伊朗断交。近半年来,中东地区已取代乌克兰,成为当前国际社会的最大焦点。可以说,当前的中东处于过去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地区内外矛盾集中大爆发期,宗教(什叶派与逊尼派)、地缘(有改变现有边界状态的趋势)、大国关系(美、欧、俄)、巴以问题、阿拉伯之春革命的后续处理、叙利亚内战、反恐、国际石油市场等多种因素叠加,使得局势异常复杂。
各方均想借机谋利,战略意图非常明显。俄罗斯希望在中东壮大什叶派势力,将伊朗、叙利亚、库尔德人地区,以及黎巴嫩、也门等整合,借助传统盟友扩大在中东影响力,牵制美西方,并争取西方早日解除因乌克兰事件而对其实施的制裁。美国的主导思想则是“趁乱取利”,即媒体常说的“可控混乱”,利用地区动荡,削弱各方力量,既消耗并拖住俄罗斯,让其两线作战(中东和乌克兰),加重经济负担,又支持IS消耗伊朗。欧洲总体持观望态度,有限介入,伺机而动。巴黎恐袭事件后,执政当局一方面摆出加大打击IS的架势以安抚民众,一方面又雷声大雨点小,对真正实质性进入中东小心翼翼。相当于将中东事务“全权交给美俄两国处理”,自己只需“静候佳音”。
各方均高举反恐大旗的局面,让IS事实上成为各方共同拥有的王牌,相当于给予IS“护身符”。据IS官网报道,自2014年8月8日至2016年1月1日,国际社会对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的IS目标共出动各类型飞机(不含无人机)6.33万架次,实际实施轰炸仅9442次,其中美军行动主要在伊拉克地区,其他各国在叙利亚境内。各国轰炸花费约为59亿美元,平均每小时46万美元,空袭费用约占各国打击IS军费支出的一半。当前IS实际有效控制面积由2015年1月的9.15万平方公里,到7月8.3万平方公里,到12月底的7.8万平方公里(与捷克的面积相当),即一年内控制区面积减少1.3万平方公里,主要是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人地区。这说明,空袭的最大受害者是伊拉克,最大受益者是库尔德人,IS仅受皮肉之苦,未伤筋动骨,组织架构和相关制度依然完整并有效运作。
年度首访意在实干,并非冒险
习主席就任国家主席后,2013年首次出访的对象是俄罗斯、2014年是俄罗斯索契冬奥会、2015年是巴基斯坦,都是中国全方位的战略伙伴。2016年之所以选择伊朗、沙特和埃及这三个中东国家,体现出习主席“亲诚惠容”、“外交由被动应对向积极引导转化”、“有所为有所不为”、“介入但不陷入”、“探索全球治理新理论和模式”等一系列外交理念的风格。
今年1月16日,新华社授权播发《中国对阿拉伯国家政策文件》。虽然这是中国政府制订的首份对阿拉伯国家政策文件,但发布针对某地区的政策文件并不鲜见。中国曾于2003年10月发表《对欧盟政策文件》、2006年1月发表《对非洲政策文件》、2008年11月发布《中国政府对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政策文件》、2015年12月发布第二份《中国对非洲政策文件》。此次文件发布的意义在于,这是首次在领导人出访前夕发布针对出访对象的政策文件,何况是当前棘手问题最多的最热点地区。这种在出访前便亮明基本态度和立场,既作为访问行程商谈的内容,又作为检验访问成果的标准之一的做法,在中国外交历史上可谓罕见。
鉴于当前中国在中东地区的人脉、情报和传统影响等资源条件,外界所言的“中国要调停沙特和伊朗矛盾”、“中国不甘心在中东只当配角”、“中国在冒险”等观点有夸大成分。从出访对象选择到政策文件发布可以看出,此次访问注重实干,至少有以下两点深意:
一是探索新型全球治理理念和模式。中东问题不是简单的反恐问题,需从全球治理的高度,遵循正确的义利观,通过协商与和平手段,平衡好各方利益,为此需要尊重国家主权,支持各国通过自身宪政体系等合法途径解决本国事务,赞赏各国自主选择符合自身国情的发展道路的权利,共同维护联合国权威等。
二是集中精力谋发展,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中东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发源地,是现代“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地和关键节点。“一带一路”不仅能够深化中国与当地各国的友谊与合作,其意义还在于,推动中东各国搁置宗教和地缘等争议,将注意力由宗教和政治转向经济发展与地区合作,通过促进区域繁荣和改善民生,降低地区矛盾,维护地区稳定。在当前国际环境下,军事和政治争夺只能加重矛盾,发展才是解决中东问题的根本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