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红网第四届全国大学生“评论之星”选拔赛参赛作品
前段时间,科学网博文《女博士的生育困境》引发了关于女博士生育问题的持续热议,女博士、博士生导师、女博士亲属以及旁观者等多个直接相关或无关的群体纷纷发声,话题“读博期间该不该生娃”甚至上了微博热搜。根据教育部《2016年教育数据统计》,我国女博士生占博士生总数已达到38.63%。北京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教授张海霞在社交平台鲜明地反对女性在读博期间生娃,并攻击了生育博士受导师特殊优待的现象,引起网友热烈讨论。张海霞认为,读博是导师和学生之间的承诺,“学生找到合适的导师在最好的年华做一些有价值的科研,提升自己,拿到博士学位;导师也有相应的研究任务需要学生一起完成。”生育不是朝夕间的事,如果女性在读博安排生育,必然会打破这种承诺。
很多网友攻击张海霞的不近人情,但是作为有读博计划的女性,我要为张教授辩护几句。张教授并没有侵犯女性生育的权利,她只是作为“过来人”在深刻理解博士生繁重压力的情况下对于女博士因生育自恃弱势,“水论文”降低科研质量的有的放矢。博士是学者科研生命的重要入门阶段,无论如何不能降低学术工作质量,这是所有科研工作者、所有博士生应有的态度。
保障学术虽然是共识,但是女博士陷入生育尴尬是不可忽视的现状。读博时间和生育时间很不巧地高度重合。据遗传学研究,女性生育年龄在23~29岁为佳,考虑到目前女性的结婚年龄分布,生育在25~29岁为佳。超过30岁后,生育风险和遗传病概率增加。医学上生产第一胎时年龄为三十五岁以上的便是高龄产妇了。再看各类博士生学制一般在3~5年,女博士年龄一般在25~34岁左右。虽然很多人认为选择生育时间是女性的权力,很多女性能够平衡怀孕和学业。但是,博士期间本来学业压力繁重,又是科研生命的重要起步阶段,即便是男性也多有承受不住患上心理疾病的,遑论女性,比如日前浙大博士轻生跳钱塘江。再加上半脱产状态和多为异地读博的情况,经济压力也不容忽视。张海霞自己也介绍,她自己读博期间“每天大概工作15小时”。女性孕期无论是体力还是心理承受能力,都很不适应读博期间的高强度体力和精神输出,从而影响学业。即便是生育后,孩子的幼龄阶段不能缺少照顾,这又花费了博士妈妈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影响正常的科研工作。
因此,张海霞建议生育计划最好安排在读博前或者读博后。但若深究,就会发现,读博女性的生育时间竟然到了无处安放的境地。读博前仍在本科硕士阶段,受学业限制度只会更大。博士毕业后,对于有博士后计划的人来说,《博士后创新人才支持计划》规定的申请条件是“申请截止日期年龄不超过31周岁”;《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改善完善博士后制度的意见》第八条规定“博士后申请者一般应为新近毕业的博士毕业生,年龄应在35周岁以下”;《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科学基金项目管理办法》的申请条件是女性未满40周岁。这些限制让女博士毕业后仍旧“不敢生”,因为毕业后你没有空隙来支付长达三年的生育影响区间。即便没有博士后计划直接就业的女性,也在工作的刚刚起步阶段,生育会对自己的事业产生影响,加剧自身经济压力。等有资本有时间安排生育了,又在不适合生育、风险较大的高龄产妇年龄了。
有个老师曾和我说过,女性在学术上很难走,每个在学术上闯出来的女性都值得大家敬佩。我当时不理解,以为知识界女性歧视的状况应该不多。我天真地相信着教育消除歧视,男女总会平等。如今才发现,生育的存在成为实现这种平等的很大阻碍。读博期间生娃,就像张海霞所忧虑的“那不是让导师都不敢招女学生了”,导师也是两难,一方面学术不容放水含糊,另一方面不照顾孕妇又显得不近人情。因此很多导师为了避免这种麻烦更倾向于招收男性。女性在招生机会上便与男性不平等。如果放低了对孕期博士的标准,张海霞说“别人都在辛苦努力,而她去生孩子,最后放水让她毕业,对其他学生不公平,也有损整个博士群体的声誉。”女博士和男博士的学业水平的标准就会产生区别,如果形成了女博士学术质量不如男博士的群体观念,这对学术女性何尝又不是歧视?无论是不是在读博期间安排生育,女性都会因为怀孕、生产、哺乳、养育付出远超于男性的时间和精力,相对在学术上的付出就会不如男性。这也是学术成果上女性难以超越男性的客观原因。
并且,女性生育会导致原先纯粹科研状态的暂时性中断,中断了之后,这个状态是很难延续的。孩子分割了你大量心力,再加上很多社会声音告诉你,女性读到博士很好了,别要求那么高,很多女性就会困在马太效应里,消磨了原本在学术上的雄心。其实生育的窘境不仅仅存在于高知女性,对于普通女性也一样。用人单位不愿招收未生育过的女性,多少女性都是在要高强度付出的事业的起步阶段被生育拖累。女性从来没有被男性在同等看待。这归结于女性包括生育在内的家庭劳动不被承认,社会的比较都是男女社会劳动的比较。想到8月姚晨的《星空演讲》,有网友评论,很多人都会问成功女性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可是很少有人问男性这个问题。现代社会当然不能再让女性撤出职场回归家庭,真正的性别平等的实现目前还是遥遥无期。
生育是女性的权利,也被看做是女性理所当然的义务。笔者目前同样拥有读博计划,也希望持续走在学术的路上。我宁愿选择放弃这项权利,看似是自由的个人选择,其实是最无可奈何的取舍。
文/张昱琦(中国人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