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文坛上,陶少鸿属于稳扎稳打的作家,也是一位颇具特点的作家。他的特点是不浮躁、不跟风,他的创作道路,显示了他对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坚守。综观其创作,就会发现,他的题材深深植根于乡村沃土。如果说7年前出版的《大地芬芳》关注的是农民对土地的依赖与深情,是关乎人的物质生存的话,《百年不孤》关注的则是人的精神归属和人类优良文化的传承。
《百年不孤》有着历史叙事的宏大架构,又有乡村叙事的田园风情,还有乡绅叙事的传统文化蕴含。小说为读者铺展了近现代中国百来年历史发展的风云变幻,选取湘西北一个偏僻小镇——双龙镇作为故事发生的具体环境,绘制了一帧帧潇湘民间风情的巨幅画卷,塑造了岑励畬、岑国仁两代乡绅形象,表现出对中华文化之根的苦苦追寻。
小说通过岑励畬、岑国仁父子开仓放粮赈济难民、设立育婴堂防止溺女婴等情节表现了人物乐善好施的品格;选取岑励畬为李家两儿子分家以及岑国仁为龙舟赛做中人等情节一方面突出人物的办事公道,从另一角度说明了岑励畬、岑国仁父子在乡民心目中的威望。岑励畬与岑国仁有别于其他作家笔下的乡绅,他们是开明、开放的,他们识大体、顾大局,顺势而为,无论是暗中资助共产党游击队,还是对待儿女婚姻,无论是政府募捐还是强占祖屋,无论是长工贵祥自立门户还是公分田产,这对父子都表现出了其他乡绅从没有过的开明态度。岑励畬在吾之公的影响之下逐步完善自己的人格,对被押上台遭批斗时有人打了自己一扫帚一直耿耿于怀,不断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哪里得罪人了?他逢人便打听,决意要弄清楚,哪怕遭人误会。他不能容许自己做人有不周之处,甚至到了死不瞑目的地步,当他得知这一扫帚是误打之后,他安详地睡去了,不再醒来。岑励畬这种对人格完美的追求,正是中国乡绅可贵文化的内质。
如果说岑励畬的性格一出场就已经定型,只是通过历史变迁来完善的话,那么岑国仁则是在岁月中不断磨砺、不断成长,这种动态的塑造人物的方法使形象更加饱满、生动。他一方面承担着本土发展、接替父亲位置的使命,在长辈那里继承了淳良、温厚、达观和仁义,一方面在心里羡慕弟弟们自由广阔的人生舞台,一方面又在时代发展中不断丢掉一些消极的东西,吸取新鲜的营养,跟上时代的脚步,融入新的时代。
小说把岑励畬和岑国仁两代乡绅放在历史发展的洪流中,揭示了时代发展对人物性格和命运的深刻影响,展现了传统乡绅文化在近现代风云变幻中走向衰落的过程。
《百年不孤》的书名让人自然联想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百年孤独》也是一部百年家族史,一部百年变迁的地方兴衰史,但《百年孤独》中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集合成一部完整的家族与民族的孤独,虽然孤独的缘由各不相同,但孤独却贯穿他们的一生。《百年不孤》反其意而用之,正如扉页上赫然写着的:“德不孤,必有邻。”这句话出自《论语》,被作家放在这里,成为解读全书的钥匙,文有“文眼”,诗有“诗眼”,孔子的这句话亦可视为这本书的“书眼”,透过这扇窗口,读者可以领略百年间的风云开阖,可以上溯源流,寻到民族文化之根。(郭虹,作者系湖南文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