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红网第二届全国大学生“评论之星”选拔赛参赛作品

　　最近两篇爆款文章点燃了朋友圈，一篇是出自人大校友之手的《一个非典型985毕业生的大学简史》，一篇是出自复旦学生之手的《我上了985、211，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字里行间渗透出了换了环境骄傲不再、心气很高却无所寄托的苦闷与焦虑，触痛了很多人心里的隐伤。

　　一股敏感自卑甚至略显矫情的腔调，很容易让人泪流满面地加入顾影自怜的大军。尽管看上去不合时宜，我还是要迎着眼泪与赞同说，剥除了名校光环，你也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浮躁和虚荣。

　　看到身边人随随便便买个包花了上万块钱，隔三差五就去人均500多的小馆子吃饭，区区三天小长假还要出国玩一趟，于是觉得自惭形秽。我很能理解，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看到同龄人由于托生之幸，活得那般潇洒时心头的那种五味杂陈。混合着羡慕与嫉恨的滋味，的确不那么容易消化。但孩子，这不叫自卑，这是货真价实的虚荣。虚荣很容易被打扮成自卑，成为一个博人怜悯、同情与理解的字眼。可它们的差别在于，自卑可以激发出奋斗的动力，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但虚荣只能滋养起膨胀的欲望，让人觉得自己失败透顶。

　　越自卑越不想动，越不行动结果越差，结果越差越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是多么典型的一个浮躁案例。脑子里勾勒出一百种迷人的图景，可不愿意为其中任何一种付出扎扎实实的努力。

　　越是浮躁，越容易自怜自惜、自我感动。遇到点烦恼就觉得天下无人理解，早起背个单词就觉得担负起了一种青年使命，稍克服了点困难就觉得心中填满了追梦之苦，由此生出那种“越往上爬越难，越在高处，越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视甚高的幻觉。孩子，才二十出头，刚走到哪呀，便心生了这番“其曲弥高、其和弥寡”的孤傲感慨？你的脚还停在地上，心却漂浮到了云端，想象着高处稀薄的空气，每挪一步都觉得艰难而崇高。

　　其实，她应该庆幸，自己的局限和不堪是被985、211映照出来的——被一群优秀的人才虐，输了也不会太丢人，至少还占据着一丝小小的安慰。君不见，名头不太响亮的普通高校里，其实潜藏着很多踏实刻苦、光彩不减的孩子，比名校门里那些醉生梦死的身影励志百倍。君不知，只要那位“现在挣着两千多块钱工资，让我有一丝庆幸”的、不得志的老同学没你这身浮躁又虚荣的毛病，走向人生巅峰的可能比你还要大。待到那时，对人生的怀疑，就不是此刻“一无所有”这般简单了。

　　我并不觉得文章后面那些所谓的“共鸣、同感”能传递出什么温暖，它深刻揭示出，浮躁与虚荣已经成为很具普遍性的大学病症，这让我很替这个时代的精神强度感到担忧。年轻人本应该拥有整个时代最强健的人格、目光最锐意有神，可寥寥几行字，就把一股浓郁的、软弱飘摇炸出来了。

　　应该看到，这股焦虑有着深刻的社会根源。高昂的都市房价、拉开的阶层差距，让整代人感到窒息。可对抗这种压力，只有两种武器可用。一是定力，你买你的名包包，我买我的打折书；你吃你的昂贵大餐，我吃我的小食堂；你游你的黄金周，我过我的小日子。二是努力，要么，努力接纳不那么出色、不那么拔尖的现实，努力与太爱争强好胜的自己和解。要么，努力吃别人咽不下的苦，努力遭别人忍不了的罪，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参照系。否则，那颗不甘认输的心太容易被浮躁与失意填满，被击碎的就不是压力，而是你自己。但这些话，985和211都不会教给你。

　　其实，一个为目标而忙碌，或者忙碌中寻找目标的人，是没时间矫情迷茫、顾影自怜的。唯有天天什么也不干，靠电玩与手机消磨长日、在心中编织起一个个虚荣浮躁美梦的人，才会刷出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参照系，才会遭到迷茫的反复侵扰，末了感叹一声，我一无所有。很多时候，你不是太焦虑了，你只是太闲了。

　　这个时代是太擅长描述焦虑、表达无奈了。无论是精心谋划过的营销号，还是偶尔吐纳小情绪的私人号，我们的视线范围从来不缺对茫然、无奈的描摹，从来不缺那些能引起很多人共鸣的自怜故事。相比之下，反而太缺少对这种情绪刮骨疗伤式的治疗和疏导，太多人在短暂的清醒和感慨之后，又回到了最熟悉也最舒服的生活轨道。心里的那条河还是被漂浮的东西挤得满满当当，脑子里还惦记着辉煌优越的昨日旧梦，而身后，时光匆匆。

　　文/王昱（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