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晚报特派记者 聂映荣 小刘军
“三年不饮湘江水,十年不食湘江鱼”,这句话流传于广西兴安的民间,而故事则来源于82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湘江战役。
湘江战役是中央红军突围以来最壮烈、最关键的一仗,我军与敌苦战,终于撕开了敌重兵设防的封锁线,粉碎了围歼红军于湘江以东的企图。红军虽然突破了第四道封锁线,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渡过湘江后,红军已由出发时的8.6万人锐减到3万余人。
重走长征路第三站,长沙晚报记者来到这里,寻觅红军长征途中发生在这里的人和事。
长征·瞻
600余位浏阳籍烈士在此留名
湘江战役主要发生在兴安县、全州县、灌阳县境内,此三县现在均属桂林市。
长征历史研究专家蔡建勋介绍,这场战役之所以被称为长征中最惨烈之战,与红军在此牺牲的人数紧密相关。1934年10月,中央红军撤离中央苏区,连续突破敌人三道封锁线后,于11月下旬进抵湘桂边境。蒋介石调集30万大军在湘江以东地区(兴安县、全州县、灌阳县一带)布下了号称“铁三角”的第四道封锁线,试图将中央红军全歼在此。红军将士浴血奋战7昼夜,以折损过半的惨重代价才得以突破湘江。“此次战役之后,中央红军锐减至3万余人。”
记者到达兴安县城西侧,远远便看到独立于山头的红军长征突破湘江烈士纪念碑,但更加吸引记者注意的是下方的“英名廊”。
这条英名廊内,约3米高的石碑延绵60米长,刻下了20321名在湘江战役中牺牲的红军烈士的名字。密密麻麻的名字让80多年后的参观者备受震撼——牺牲的红军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统计数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是一个为革命献出生命的人。
兴安县湘江战役纪念馆馆长尹汤怀介绍,这是兴安县党史办及民政部门从江西、福建、湖南等多地收录的名字,“前前后后收录了一年半,但这只是其中的大部分,还有一些在湘江战役中牺牲的红军,已无法考证他们的姓名了。”
记者发现,“英名廊”略微详细介绍的36名师级、团级烈士中,有6人来自长沙。在“英名廊”中,还有一块单列给浏阳籍红军烈士的区域,共有600余个名字。80多年前,这600余名浏阳籍红军就是牺牲在这里。
长征·访
决不当俘虏,浏阳籍团政委阵地失守后自尽
在湘江战役纪念馆内,尹汤怀向记者讲起一位浏阳人易荡平的悲壮故事。在湘江战役脚山铺阻击战中,时任红一军团二师五团政委的易荡平,带领战士坚守在全州境内的脚山铺尖峰岭,打退敌军一轮又一轮进攻。敌人不甘心失败,组织数倍于红军的兵力再次进攻,同时调来10多架飞机进行轰炸扫射。五团伤亡越来越大,团长也已受伤,但为了守住阵地,为其他部队争取渡江时间,易荡平带领战士坚守,自己身负重伤。后来,敌人攻了上来,他不愿拖累战友,又不愿当俘虏,举枪自尽,当时,他年仅26岁。
时任红一军团政委的聂荣臻在回忆录里记录了此事:“敌人从三面向我尖锋岭进攻,五团在上面只派有两个连,尖锋岭失守。五团政委易荡平负重伤。这时,敌人端着刺刀上来了。荡平同志要求他的警卫员打他一枪,警卫员泪如泉涌,手直打颤,岂能忍心对自己的首长和同志下手,荡平同志夺过警卫员的枪,实现了他决不当俘虏的誓言。”
如今,纪念馆内收藏着易荡平小时候用过的金属盆、毛毯等物品,这些都是近年易荡平的亲属捐赠给纪念馆的,尹汤怀说:“易荡平的后代每年都会到兴安、全州缅怀。”
事后,记者联系到易荡平的曾孙汤裕福,他们大多数家人仍住在长沙。汤裕福说,易荡平原名汤世积,曾特意在参加革命时改了名,改汤姓为易姓,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抓后拖累家人;改名为“荡平”,一是要求自己“以荡平天下不平为己任”,二是“荡”字是“汤”上一个草字头,既保留原姓,又寓意“戴着草帽也要干革命”。
“他参加长征之后,家里一直没有他的信,直到解放后,家人收到烈属证,才知道他牺牲了。”然而,家人一直不知道他牺牲在何处。直到1989年,全州县党史办人员联系到他们,他们才知道易荡平的上述情况,而且易荡平就被葬在战地附近。
“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我爷爷那年知道自己父亲的事后,带着一家人赶到广西,他跪在墓前,哭了很久。”汤裕福说,小时候,他经常听爷爷说曾祖父参加革命的故事,那时还听得有些不耐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才意识到,当年自己的祖辈为了革命奉献了多少。如今,他已有40多岁,爷爷也已去世多年,他与家人每年都会前往广西祭拜缅怀曾祖父。
8岁小孩给伤重红军送水三天
对湘江战役而言,界首是一个绕不开的小镇,该镇位于兴安县城以北约15公里的湘江西岸,包括中央主要领导和中央红军的指挥机关在内的军委第一纵队就是在此渡过湘江。湘江战役中,为确保界首渡口的安全,渡口以南5公里的光华铺成了重要的阻击战场。
在光华铺阻击战旧址对面,记者看到一片烈士墓园,18名在湘江战役中牺牲的红军被安葬于此,其中有两名团长。资料记载,1934年11月30日,敌军威胁渡口,红三军团第四师第十团团长沈述清身先士卒带领战士冲锋,不幸中弹牺牲。领导立即任命杜中美接任第十团团长,就在当日的激烈战斗中,杜中美也中弹牺牲。两任团长在同一日牺牲,当时战斗的残酷可见一斑。
在光华铺附近的老屋场村,记者见到了90岁的老村民刘发育,82年前,年仅8岁的他曾目睹过这场战事。当年战事结束后的一个早上,他和同村5个孩子去江边玩耍,看到一个红军半蹲在坑内,人已经死了,枪也被拿走了,但双手仍保持端枪的姿势。在那个早上,他先后看到12个红军,其中只有一个20多岁的红军还活着,但受了重伤,靠坐在地无法走动。
“小鬼,做做好事,能不能帮我弄点水喝。”这名红军向刘发育讨水喝,但并不要其他东西。刘发育和伙伴们立即跑到屋里送水过来,就这样,他接连两天给这个红军送水,送到第三天,他发现那名红军伤重牺牲了。
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刘发育谈起此事仍唏嘘不已:“这些红军都死得太年轻了。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家里还有没有娘老子,有没有婆娘,有没有崽……你们来采访这些事很有意义,现在的人们真的应该好好了解他们,记住他们。”
长征·念
民谣代代相传,缅怀红军
湘江水悠悠地从界首镇旁流过,站在这里,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一江之水将流进湖南,流过长沙,记者顿生亲切之感。这里的江面看起来不足百米宽,但江水清澈,两岸绿意盎然。
“三年莫饮湘江水,十年莫食湘江鱼。”80多年前,红军鲜血在这里染红湘江水,他们的悲壮被当地老百姓融入民谣,以示尊重与缅怀。如今,这句民谣仍然在当地代代相传,站在江边玩耍的小孩子也能讲出背后的长征故事。
紧邻江岸有一座灰墙黑瓦的老建筑“三官堂”,这本是一座老庙,湘江战役期间,周恩来、朱德等曾在这里临江指挥红军抢渡湘江,当地人为纪念红军,现将这里改名为“红军堂”。
离镇上石桥不远,当年红军军委第一纵队渡江的界首渡口就在附近。记者到达该处之时,正有一位世代住在这里的村民站在江边垂钓。得知我们是过来采访的记者,他忘了盯鱼竿浮标,话变得多起来:“那时候这一段江面都没有桥,红军冒着飞机轰炸和枪炮搭浮桥、渡河,随时可能死在江上。长征有多艰险,看着这些地方想一想就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江面,似乎当年的历史就发生在眼前,红军部队正冒着炮火从对岸渡过来。(特别鸣谢:特邀文史顾问国防科技大学蔡建勋大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