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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文:船山论道器、理气与物器(上)

来源:红网 作者:张立文 编辑:程赛 2015-08-07 08:3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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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史家,中国人民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张立文)

  船山关于“气”与“太极”、“诚”关系的论述。往往涉及“道”与“器”、“理”与“气”等关系问题。他强调道诚实有,认为形统上下;道器交体,即道器交与为体,道器相涵相因,道器流变会通。
  
  船山关于“气”与“太极”、“诚”关系的论述,往往涉及“道”与“器”、“理”与“气”等关系问题。由于船山在语言文字表述中存在着诸如“盈天地之间皆器”,或“盈两间皆道也”等命题,需要加以梳理,以明船山哲学逻辑结构。
  
  一、道诚实有
  
  道器范畴在中国哲学史上影响深远。道的初义是道路,器的本意是器皿。把两者真正构成对待范畴是《周易·系辞传》:“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和“形而下”是作为说明“道”与“器”内在关系和性质的最一般规定的范畴。“道”与“器”是作为“形而上”与“形而下”的是什么的规定。
  
  (一)形统上下
  
  “形而上”与“形而下”这对范畴,笔者曾把它归类于虚实范畴。所谓虚实范畴逻辑结构,是指普遍性与一般性的规定和具有最具体与最丰富内容的统一,它是一个具有多样性的结构。唐孔颖达撰《周易正义》,以“形而上”、“形而下”说明“道”、“器”,“形而上”是指形质以上,“形而下”便是有形质。李鼎柞撰《周易集解》引崔憬释“体为形之下,谓之为器也”。“体形用道”,“器体道用”。
  
  “形而上”与“形而下”真正作为一对哲学的虚实范畴而被重视,则在宋元明清时期。理学各派依据他们对“形而上”与“形而下”的理解,对其作了不同的诠释:程颖、程颐和朱熹等道学派(或称理学派)认为,“阴阳,气也。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形而上者则是密也”(《二程集》第162页)。形而上之道(理)是形而下阴阳、气、器之所以存在的依据或根源。朱熹继承二程,认为“形而上”与“形而下”是“然”与“所以然”的关系,“形而上”是无形影的“理”,“形而下”是有情状的“器”。“阴阳,气也,形而下者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形而上者也”(《周子全书》卷七)。并认为“形而上”与“形而下”相分不离,相依不杂,对待融合。
  
  如果说程朱论“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对待融合,是强调两者的分,“须著如此说”,那么陆九渊和王守仁的心学派,则是强调两者的合。陆九渊批评程朱把阴阳看成形而下者,不符合《系辞传》“一阴、阳之谓道”、“形而上者谓之道”的原意,“粗识文义者,亦知一阴一阳即是形而上者”(《陆九渊集》第29页)。认为阴阳与太极一样,都是形而上者,这与程朱以太极与阴阳,道与器为形而上、下,大异其趣。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分与合的强调,是朱、陆哲学思维方法的主要特征。与王守仁心学最为相近的陈献章认为形而上与形而下的道器关系,就是实体与现象的关系。
  
  船山继承宋明理学中的气学派,被他推为正学的张载以有形体和无形象来区分“形而上”与“形而下”。气既具有客形客感的属性,又具有无形、无感的属性。“盖为气能一有无,无则气自然生,气之生即是道是易”(《张载集》第207页)。气是有形与无形的和合体,是“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和合者。船山认为“形而上”与“形而下”相待相成、互渗互补。他批评朱熹以“形而上底虚,浑是道理”,及“形器之本体,而离乎形器,则谓之道”的思想。
  
  船山认为道与诚异名同实,诚为实有,道亦是实有。换言之,道不是虚无,形而上亦非虚无。他说:“神化,形而_L者也,迹不显;而由此以想其象,则得其实。”(《船山全书》第12册第79页)迹不显,并非无迹,由辞想象可得实。“形而上”之所以为实而非虚,是因为有形而后才有形而上,否则就无所谓“形而上”或“形而下”。“形而上者,非无形之谓。既有形矣,有形而后有形而下。无形之上,亘古今,通万变,穷天穷地,穷人穷物,皆所未有者也”(《船山全书》第1册第1028页)。“形而上”并非无形,它不以人的眼睛能否看见为有形与无形的划分标准,隐于事物而未见,亦非无形。“形而上者:当其未形而隐然有不可逾之天则,天以之化,而人以为心之作用,形之所自生,隐而未见者也。及其形之既成而形可见,形之所可用以效其当然之能者,如车之所以可载,器之所以可盛,乃至父子之有孝慈,君臣之有忠礼,皆隐于形之中而不显。二者则所谓当然之道也,形而上者也”(同上书第568页)。车可载,器可盛,这是车与器的属性和功能,是所谓“当然之能者”;父子有孝慈,君臣有忠礼,这是社会的伦理和人际的道德规范,是所谓“当然之则者”。统言之都属于“有”,“有”隐于形之中而不显,不显就是隐,隐是潜在,不是无,是内在于形器的性质、功能,当器物呈现时,便为之可依循的律则。
  
  隐于形而不显,是未转化为有形象,即隐未转化为显。转化的实现,便是有形和显著。船山说:“‘形而下’,即形之已成乎物而可见可循者也。形而上之道隐矣,乃必有其形,而后前乎所以成之者之良能著,后乎所以用之者之功效定,故谓之‘形而上”,而不离乎形。”(同上书第568页)“形而下”已形成具体的物,是可见的、可循的,“形而上”是相对于“形而下”而言的,不离乎形。因此说,有形而后有“形而上”。“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无形无下,人所言也。无形无上,显然易见之理,而邪说者淫曼以衍之而不知惭,则君子之所深鉴其愚而恶其妄也”(同上书第1029页)。“形而上”不能离形而孤立存在,“形而上”只能寓于“形而下”的形器之中。无形,没有事物的形器,便无所谓形而上、形而下。从这个意义说,形而上是形之所自生:“形而上者为形之所自生,则动以清而事近乎天;形而后有者资形起用,则静以浊而事近乎地。”(《船山全书》第12册第128页)肯定“形”是“形而上”和“形而下”统一的基础和根源,形而后能借助形而起发用。
  
  以“形”为“形而上”、“形而下”的统一基础,实是气。既承认其统一、融合,就必以“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分为前提,无分亦无合。船山说:“形而上,即所谓清通而不可象者也。器有成毁,而不可象者寓于器以起用,未尝成,亦不可毁,器敝而道未尝息也。”(同上书第21页)“形而上”清通不可象,而可以寓于“形而下”器之中以起发用。船山在承认“形而上”与“形而下”之分的条件下,又强调两者的和谐和统一。“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统之乎一形,非以相致,而何容相舍乎?”(《船山全书》第1册第1029页)“形而上”与“形而下”统摄乎“一形”;“一形”统摄道器上下。船山说:“形而上者隐也,形而下者显也。才说个形而上,早已有一形字为可按之迹。”(《船山全书》第6册490页)“形”贯通上下、道器,无形即无所谓形上、形下和道器。
  
  (二)道器交体
  
  “形而上”、与“形而下”、这一虚实范畴,一开始就与“道”与“器”这对范畴相联系。“形而上”与“形而下”不离不杂,相分相依。道器受“形而上”、‘形而下”的规定,而给予道器以“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固有特性,接受“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制约;反过来,道器以其自己丰富的内涵而充实“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内容。
  
  在中国哲学中,道器范畴由于历史时代和各学派的理解诊释不同,而具有多义性,它是指本质与表现、本体与现象、事物的法则与事物、政治原则、伦理道德规范与社会制度、社会关系等。船山针对不同的问题和在不同的语境下,其所运用道器范畴的涵义亦有差异。大体也可归类为上述几种。船山以《周易》的卦画、卦艾辞、奇偶数为器,以卦义、阴阳变易法则为道,合道器便可以盖形而上、下的道理,也可体验圣人作《易》的精蕴。他以显论隐,以器论道说:“天下惟器而已矣。道者器之道,器者不可谓之道之器也”(《船山全书》第1册1027页)“无其器则无其道,人鲜能言之,而固其诚然者也。”(同上书,第1028页)这与程朱以天下惟理,“且如万一山河大地都陷了,毕竟理却只在这里”(《朱子语类》卷一)扩陆王以天下惟心,“心即理’,异趣。船山认为“器”,或称“气”、“阴阳”与程朱的理、陆王的心一样,具有本体或天下万事万物根据的性质,即具有普遍性的品格。
  
  既然惟器,与器相对称的道,便是器之道;道理、原则、法则就是器的道理、原则、法则;没有离器而独存的道理、原则、法则。“据器而道存,离器而道毁”(《船山全书》第1册第861页)。道理、原则、法则的存在与毁灭,取决于“据器”抑还“离器”。“器”的地位、作用、,意义得以提升,而成为首要范畴。
  
  船山认为,道不是“形而上的虚”,而是有了器,而后有形质,有形质而后有形而上,即器——形——形而上的理路。在他看来,由于释老不了解这个“形而后有上”的道理,因此以道为虚,或以道为寂。“老氏督于此,而曰道在虚,虚亦器之虚也。释氏瞥于此,而日道在寂,寂亦器之寂也。淫词炙裸,而不能离乎器,然且标离器之名以自神,将谁欺乎?”(同上书,第1029页)由于释、老分离道与器,道离器而存,所以把道说成“虚”与“寂”。其实道不离器,若以道为虚和寂,则器亦虚与寂。道为实有,则器亦为实有,所以道为器的道。论述了道的实有化、形器化,以及事物与事物的法则,事物本质与其表现和功能的关系。
  
  船山进而论述了道与器的关系:
  
  第一、道器交与为体。程朱学派把道器关系,作了上下、本末、体用、虚实的分梳。“道器之间,分际甚明,不可乱也”(《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八)。船山认为,道器的分际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两者本就是一体两面,统一在一个形体之中。他在解释《周易·系辞传》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说“‘谓之’者,从其谓而立之名也。‘上下’者,初无定界,从乎所拟议而施之谓也。然则上下无殊略,而道器无异体,明矣”(《船山全书》第1册第1027页)。形而上下、道器之分,本没有不变的界限,其区别本就相对,是因为人们价值观和谈论向题的角度不同,才给予不同的称谓。其实是“上下无殊珍”,道器没有异体,即道器体一论。
  
  “道器无异体”,弥合了道器的分裂,从而可推导出道器“交与为体”说。从本体意义上看,朱熹主张“道体器用”,器是道的作用、表现和功用。“形器之本体,而离乎形器,则谓之道”(《朱子语类》卷七十五)。作为形器的本体的道,它本身不是形器,而是离形器而独立存在的,但蕴含着形器之理,形而下的形器,是道的作用和功用。船山说:“道以阴阳为体,阴阳以道为体,交与为体,终无有虚悬孤致之道。故日‘无极而太极’,则亦太极而无极矣。”(《船山全书》第1册第903页)“交与”是相互交通、交感、交往之意。道与阴阳相互为体,犹“太极”与“无极”交相为体。由于道以阴阳为体,道就不是虚悬孤致的了。器与形色、阴阳是相类的概念。“故形色与道,互相为体,而未有离矣”(同上书,第904页)。道器互相为体,不可分离。
  
  道器互相为体的关系,犹如“无车何乘?无器何贮?故曰体以致用。不贮非器,不乘非车,故日用以备体。”(同上书,第1023页)车和器为体,乘和贮为车和器的效用,这是“体以致用”;只有发挥车和器的功用,才能成就车和器,这就是“用以备体”。换言之,道体以致器用,器用以备道体;器体以致道用,道用以备器体。这样,“器道相须而大成焉”(同上书,第904页)。
  
  道器“交与为体”、“互相为体”,即是“与道为体”。船山说:“群有之器,皆与道为体者矣”(同上书,第862页)。天地万物之器,都“与道为体”。船山以川流对此做了诊释:“‘与道为体’一‘与’字,有相与之义,凡言‘体’,皆函一‘用’字在。体可见,用不可见;川流可见,道不可见;则川流为道之体,而道以善川流之用。此一义也。必有体而后有用,唯有道而后有川流,非有川流而后有道,则道为川流之体,而川流以显道之用。此亦一义也。”(《船山全书》第6册第734页)“与道为体”,即相与为体。从人的感觉器官的感知方式来说,即从存在形式来看,体是显性可见的,用是隐性不可见的。道之不可见以可见的川流为体,并通过川流显现其存在,以此来说,川流是实是体,道是虚是用;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即从本质的联系上说,有体而后有用,川流取决于道,无道便无川流,道为川流的本体,是体,川流是表现道的现象,是用。体本身包涵着用,道器交与为体。
  
  道器“交与为体”包涵着两层意思:一是器体道用。“道者器之道”,道的存在以器为依据,无器即无道。从存在的依据说,为器体道用。“无其器则无其道”(((船山全书》第1册第1028页)。以器为逻辑的先在者,道是后在者;二是道本器末,即道体器用。器作为具体意义上的器物来考察,它有形成与毁灭,有完美与蔽坏,变动不居。“器有成毁”,“器敝而道未尝息”。道则清通不可象,它寓于器而起作用,道无成毁,也无生灭。从这个意义来考察,道是器现象背后更本质的东西,器是现象、是末,构成道本器末的关系。船山说:“洒扫应对,形也。有形,则必有形而上者。精义人神,形而上者也。然形而上,则固有其形矣。故所言治心修身,诗书礼乐之大教,皆精义人神之形也。洒扫应对有道,精义人神有器。道为器之本,器为道之末,此本末一贯之说也。”(《船山全书》第6册第885一886页)洒扫应对为形而下层面的器,精义人神为形而上层面的道。道为万物现象的本体,器是气化的现象,所以道本器末。道器虽有本末之分,但互相联系、渗透,器中有道,道中有器,不可分离,本末一贯。“物之有本末,本者必末之本,末者必本之末”(同上书,第886页)。本末融合于一物,末因本而立,本因末而显。换言之,道是器的存在根据,道通过器来表现自己,道离不开器;器是道的现象,不能离开道,以道为自己存在的依据。
  
  船山“道本器末”,“器体道用”这两层意义,是从不同层面、视角、情形中对道器关系所做出的规定,这两重规定使道器关系解释空间更为广阔。人们必须深刻体验船山哲学精神和辩证关系,才能把握船山哲学的整体逻辑结构和道器“交与为体”的涵义。
  
  第二、道器相涵相因。道器相涵即是互相包涵、蕴涵,相因即是互相为因。道涵于器,器涵于道,两者不离。船山说:“尽器则道在其中矣。圣人之所不知不能者,器也。夫妇之所与知与能者,道也。故尽器难矣。尽器则道无不贯。尽道所以审器,知至于尽器,能至于践形,德盛矣哉!”(《船山全书》第12册第427页)圣人与夫妇的的区别就在于知与能,前者“不知不能”为器,后者“与知与能”为道,从这个意义上说,尽器是很难的。如果做到尽器,则道在其中。天地间充满着存在物—器,道贯通和存在于存在物之中,世人只有通过自己的智能活动,穷究透天地间的具体事物,也就把握了其中的道理、法则的道。
  
  道与器都是人对对象世界的器物和道理的认知,是以人为核心的智能活动对道和器的认知,这种认知,船山认为有两种情况:一是,一般人是能认知和把握的。“无其道则无其器,人类能言之。虽然,苟有其器矣,岂患无道哉!君子之所不知,而圣人知之;圣人之所不能,而匹夫匹妇能之。人或昧于其道者,其器不成,不成非无器也”(《船山全书》第1册第1028页)。人们都知道没有原理、道理,就没有器物。虽然这种理解能被人所接受,但有了器物,就不怕没有道,这是君子所没有认知,而圣人能认知;圣人不能而庶人能之。这就是说,不同的人对道器关系有不同的理解,这种不同的理解是基于各人不同的价值观念,而产生不同的选择。人们如果片面的昧于道,其器虽未成,但不是无器。
  
  二是,很少人能知道和言语的。“无其器则无其道,人鲜能言之,而固其诚然者也”(同上书,第1028页)。道是器的道,有器物,才有器物的法则的存在。道如果是一般,器是个别,一般包涵在个别之中;若器是一般,道是个别,则器包涵在道中。
  
  “无其道则无其器”与“无其器则无其道”看似冲突,其实正体现了船山道器“交与为体”和道器相因相涵的辩证思维。一些学者囿于唯心唯物之别,把“无其道则无其器”,说成是程朱的唯心主义道器观,恐不妥。道器既然相涵相因,无器就无所谓道,无道亦无所谓器,这个表述是合理的。
  
  人们的知能实践活动的对象,首先是现实世界的各种现象,而不是隐藏在现实世界现象背后的道。船山说:“故古之圣人,能治器而不能治道。治器者则谓之道,道得则谓之德,器成则谓之行,器用之广则谓之变通,器效之著则谓之事业。”(同上书,第1028页)治为治理,引伸为制造。人们能制造器物,而不能制造原理、法则。对于器物背后的原理、法则,人们无法制造,只有通过制造器物的实践活动,才能获得认知和把握。制造器物必须按照一定的原理、方法去做,才能达到预定的目标,这便是道,髻如制造卫星,必须懂得制造卫星的各种原理;制造车子必须懂得造车的原理,这就叫做得;造车的过程就是实行活动的过程,器物的功用的效果的广大和显著,这就是变通和事业。
  
  船山从“治器”与“治道”相互联系、相互蕴涵中,说明道器的相因互涵。又从“尽道”与“尽器”关系中,说明互涵互因。“君子之道,尽夫器而止矣”(同上书,第1029页)。道在尽器,器在尽道。器中必须完整、完善地体现道的原理,道的原理必须在器中得到完全的贯彻。
  
  道器范畴和性情范畴一样,从体用视角来看,“体用相函者也。性以发情,情以充性,始以肇终,终以集始,体以致用,用以备体”(同上书,第1023页)。体用相涵,“凡言体,皆函一用字在”。相涵即道中有器,器中有道,或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相因,就互为因果:“凡言体用,初非二致。有是体则必有是用,有是用必固有是体,是言体而用固在,言用而体固存矣。”(《船山全书》第6册第865页)体是因必有是用为果,用是因必有是体为果,道体为因必有器用为果,器用为因必有道体为果。
  
  船山认为,体用相因有一定条件。他批评双峰“刚体勇用”说,“勇而无勇之体,则勇为浮气而不成其勇。刚而无用,则中怀内毖,而亦何以知其为刚!故刚亦有刚之用,勇自有勇之体,亦与仁、知、信、直之各为体用者等”(同上书,第865页)。刚有体,亦有用,勇有用亦有体,这就是说,刚有刚的体用,勇有勇的体用,相与因果,而不是有体无用,有用无体。
  
  第三,道器流变会通。对象世界的各种现象是千变万化的,道虽较器具有稳定性,但亦不是不变。船山说:“洪荒无揖让之道,唐、虞无吊伐之道,汉、唐无今日之道,则今日无他年之道者多矣。未有弓矢而无射道,未有车马而无御道,未有牢酸璧带、钟磐管弦而无礼乐之道。则未有子而无父道,未有弟而无兄道,道之可有而且无者多矣。”(《船山全书》第1册第1028页)在这里,船山从历史文化、器物文化、礼乐文化、伦理文化等各个层面的流变而言,道具有相对性、流变性,并非先在的、不变的。从人类的原始洪荒时代,经唐尧、虞舜、汉、唐,到今日,道亦经揖让、吊伐、今日到未来的历史变化。各个时代的社会政治制度、经济结构,物质生活方式等方面便发生变化,也就给予道带来各层面的变化:有弓矢而有射箭之道,有车马便有驾车的道,有典章制度便有典章制度的道,有牢酸钟磐便有礼乐之道,有父子兄弟便是伦理之道。社会的发展,道亦随之变化发展。道与器的发展变化总是相互会通适应的。
  
  船山从《周易》的视角来讲道器流变会通。厂他说:“形而上之道,为形之所自殊,可于器而见道者也。以其变通之义合于已成之象,而玩其所系之交辞,举是而措于民用,观其进退合离之节,以择得失而审吉凶,则事业生焉。此以形而发生乎用之利,可即器以遇道者也。圣人作《易》之意,合上下于一贯,岂有不可见之秘藏乎!”(同上书,第569页)器殊,道亦殊,这种变通的意义与象相符合,并通过玩、举、观、择等方法,形而上、下之道器相贯通。船山认为,道器的流变会通是道器固有的特性。“道与器不相离,故卦也、辞也、象也,皆书之所著也,器也;变通以成象辞者,道也。民用,器也;鼓舞以与事业者,道也,圣人之意所藏也。合道器而尽上下之理,则圣人之意可见矣”(同上书,第568页)。从道器不相离的意义上来考察道器的流变会通,他以卦、辞、象都是显著的,为器;.卦、辞、象是变易的,其所以变通,是道。和合道器以尽形而上、下的道理,则圣人作《易》的意蕴就可以知道了。
  
  船山的道器交与为体,相涵相因,流变会通,把道器既对待冲突,而又纷一融合的性质和特征做了完整的阐述。对道器和合论作出历史的贡献。
  
  (本文原载于《船山学刊》2001年第1期,《广天下以新天下——<船山学刊>创刊百年专题》“百年代表论文”栏目精选文章。)
  
  (作者简介:张立文,1935年生,浙江温州人,著名哲学史家。1960年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毕业留校,分配在哲学系中国哲学史教研室任教。1984年经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特批为教授。现任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一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人民大学孔子研究院院长、学术委员会主席,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人民大学和合文化研究所所长。专著有《中国哲学逻辑结构论》、《传统学引论》、《中国哲学范畴发展史》、《中国近代新学的展开》、《周易思想研究》、《宋明理学研究》、《正学与开新———王船山思想研究》、《张立文文集》(38辑)等。主编、合著:《中国学术通史》(六卷本)、《道》、《理》、《心》、《性》、《天》、《变》、《气》、《中外儒学比较研究》、《传统人与现代人丛书》等。在国内外报刊发表学术论文500多篇。著作多次获北京市、教育部、国家社科基金优秀成果奖,并获退溪学国际学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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