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党组书记、副主席、研究员，《船山学刊》主编 周发源)

　　“天理”、“人欲”是我国思想史上一对古老而重要的范畴，天理人欲问题也是传统儒家重要的论题之一。孔子“君子怀德，小人怀惠”的论断已然为天理人欲之辨定下基调，程朱理学则在“理本论”的基础上将天理人欲的对立推向极致，认为“天理”纯然为善，“人欲”纯然为恶，主张“存天理，灭人欲”的理欲二元论。陆王心学对此提出尖锐的批评，他们在“心一元论”的基础上主张天理即人欲，把天理人欲最终都统一到“心”上。
　　
　　船山对程朱陆王的理欲观采取了批判扬弃的态度，他既反对程朱把理欲分为二截，又批判陆王把理欲归结于一心，他在“理气合一”的元气本体论基础上对理欲关參进行了全面的梳理，提出了具有近代启蒙性质的辩证的理欲观。船山认为，天理和人欲并不截然相对，而是一体之两面，离人无所谓天，离欲无所谓理，天理寓于人欲之中，通过人欲而得以显现，“人欲之各得，即天理之大同”。同时，船山又看到了人欲的层次性，将之分为公欲和私欲，只有“人欲之大公”，才是“天理之至正”，也即只有符合大公的合理的人欲，才是与天理相通的，而耽于一己之私的“私欲”则应该受到遏制，这样才能“私欲净尽，天理流行”。
　　
　　在此基础上，船山提出了“理欲合性”的人性学说，认为人性中包含着“理”与“欲”两大基本要素，二者的有机结合就是人性。这与宋明理学家将人欲排除在人性之外的“性即理”的人性观绝然不同。船山认为，不仅仁义礼智之理是性，而且声色臭味之欲也是性，“合两者而互为体”，人性就是理与欲的有机统一，这也是人之为人，异于禽兽的根本。因此船山反对“灭人欲”，因为这不仅妨碍天理的实现，也违背人性，必然导致人们的不满和反抗。尤为可责的是，船山既反对“薄欲论”，又反对“级欲论”，认为只有人的正当欲望得到满足，才能有助于人生和社会的和谐发展，以利于天理的流行；如果放纵人欲，就会有害人生和社会的和谐发展，破坏天理的实现。船山对人性的阐释，本质上是重视人的解放，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难能可责的。
　　
　　健康的人性论，应该是既尊重人的合理欲望，又反对无节制的私欲和贪欲，是道德规范和利益驱动的有机结合。船山的理欲观既尊重天性又引导天性，所建构的正是一种健康的人性伦这对于反对纵欲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思想的泛滥和“纯道德主义”，都具有借鉴和启迪意义。
　　
　　（本文原载于《船山学刊》2015年第3期，《广天下以新天下——<船山学刊>创刊百年专题》“刊庆专栏文稿”栏目精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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