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今年是抗战胜利69周年。今年2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决定以立法形式,确立9月3日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
抗战期间,湖南人民同全国抗日军民一道,奋起抵御外侮。在湖南这块英雄的土地上,先后经历的闻名中外的重大战役就有多次,如长沙会战、常德会战、衡阳会战、湘西会战等。今年9月1日,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80处国家级抗战纪念设施、遗址名录中,湖南就有6处。湖南,为夺取抗战全面胜利作出了巨大牺牲和贡献。
69年前的硝烟虽已散去,但中华民族在强敌面前表现出的万众一心、百折不挠的抗战精神和爱国情怀,依然是我们今天正在进行的民族复兴伟大事业中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
9月2日,本报记者寻访湖南抗战主要战场,重温历史、缅怀英烈,睹物思情,写下一组报道,以飨读者。
岳麓山上炮声隆
本报记者 熊远帆
9月2日,岳麓山。山道弯弯,游人如织。
已看不出这座山曾经的硝烟弥漫、悲壮豪情,曾经与长沙这座古城那样地唇齿相依。
70年前,1944年6月18日,四度来犯的日军结集大批兵力猛攻岳麓山得手。当天,长沙沦入敌手。
二里半,湖南师大文学院前的樟园,闲坐园中的一些老人说起当年战事,不胜感慨。
第三次长沙会战期间,守备长沙城的国民革命军第10军,从军长到士兵,均于战前预立遗嘱:“成则以功勋报祖国,死则以长沙为坟墓。”预10师师长方先觉战前留下遗书给妻子:“蕴华吾妻:长沙的存亡,关系抗战全局的成败,我决心以死殉国,设若战死,你与五子的生活,政府自有照顾……”
从岳麓山岳王亭路往山上走,路边是为国民革命军第四路军阵亡将士修建的麓山忠烈祠。再向上到赫石坡,沿着160余级陡峭的石阶一路向上,是73军阵亡将士碑。碑上的红字最近重新漆过,碑的左侧放了一座形似冈村宁次的跪姿石人,据说是去年清明节时黄埔军人后人所立。
湘乡人彭位仁率领的73军,在第六、九两战区对日作战中,功勋卓著。1941年12月,当时驻扎在湖北的73军77师,在烂泥深坑路上,两天两夜走了300多华里,抵达岳麓山附近,参加守备长沙作战。长沙抗战史专家曹湘陵介绍,77师官兵几乎全是湖湘子弟,本土抗战,自然英勇尤甚。
说到长沙会战,不能不说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天炉战法”。即在日军进攻方向上,破坏道路,坚壁清野,设置纵深伏击地区,正面诱敌深入,从四面八方构成一个“天然熔炉”,将敌围而歼之。如今,薛岳的战时指挥部还保存在爱晚亭附近。
走到岳麓山顶古炮台,便可看到岳麓山在会战中的制高点作用。薛岳把战区直属炮兵群配置在山上,其火力能及时压制长沙市区周围所有交战地区。曹湘陵说,加配180毫米榴弹炮抗击日军,几乎弹无虚发。
从炮台下行,鸟语林处,有一块长沙会战碑,向前不远是云麓宫。一般游人可能会忽略这里的围栏。围栏旁一块小小的提示牌上写道:“此处麻石围栏上刻有五千多位长沙会战中阵亡将士的名单。”
1938年至1944年,震惊世界的三次长沙会战和一次长衡会战,是八年抗战中中日双方出动兵力最多、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一次大会战。日军受到中国军队沉重打击,伤亡10.7万人。其中第三次长沙会战,中国军队以伤亡28116人的代价,毙伤日军56994人、俘虏139人,成为珍珠港事件后盟军对日第一场重大胜利。
长沙因此战让世界所熟知。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称:“盟军的胜利,全赖华军长沙大捷。”
战后,岳麓山把为保卫自己而牺牲的子弟揽入怀中。
山下,学子们书声琅琅。
以寡敌众衡阳城
本报记者 陈鸿飞
通讯员 陈婉卿
密布墙上的弹孔、击穿砖石的弹洞……9月2日,记者怀着景仰的心情,来到位于衡阳市郊的陆家新屋——衡阳保卫战纪念馆。
陆家新屋不新,它是清代衡阳籍提督陆成祖于光绪七年(1881)建造的。今天,它以“累累伤痕”,无言地讲述着70年前那场惨烈的衡阳保卫战。
衡阳保卫战史称衡阳会战,是中国抗战史上以寡敌众的最典型战例,被誉为“东方的莫斯科保卫战”。
长期研究衡阳保卫战的衡阳市社科联党组书记李岳平介绍,1944年6月,在长沙失陷后,日军调集大批兵力,沿湘江东岸突进,6月23日进抵衡阳近郊。日本大本营把在衡阳一战命名为“一号作战”,妄想用3天时间把衡阳夷为平地。
6月27日,一小队日寇骑兵闯入陆家新屋。第二天,中国军队得知消息,派了一排兵力围剿。双方激战,致使陆家新屋遭受严重创伤。记者看到,陆家新屋南向马头墙面至今仍保留数十处当年留下的弹痕,其中右厢房马头墙上留下的一个最大的弹洞直径达1米左右。
当时,距离陆家新屋5公里远的衡阳城已被日军围困,成为孤城。守城部队为国民革命军陆军第10军,仅1.6万多人。军长方先觉等通过分析,重点在衡阳南部山丘地区设防。不出守军所料,日军第一次总攻就是从南边发起,双方激烈交锋,守军寸土不让。
“在守军顽强阻击下,无计可施的敌人竟然从6月29日开始释放毒气。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三四百人一组,向我守军阵地接近。”陆家新屋讲解员说,中国守军用毛巾浸水包住口鼻,静等敌人接近,投掷手榴弹,跳出战壕拼刺刀。敌人戴着笨重的面具反而不方便,交战中纷纷躺倒在阵地前。从26日至30日,接连5天,双方从黄昏厮杀到拂晓。中国守军每天要消耗两三万颗手榴弹,一些阵地入晚即成火山。而在衡阳湘江对岸,敌人不断焚烧战死士兵的尸体,晚风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衡阳保卫战期间,日军黑濑联队将指挥部设在陆家新屋,负责攻打张家山、枫树山。为攻占这两个阵地,日军不断使用“人海战术”,每次冲锋都用一个小队,没用多少时间就被守军消灭,最后日军的尸体将几十米深的战壕填满了。他们用尸体做梯子,继续进攻。战争结束后,这支5000多人的联队,只剩下331人。
李岳平告诉记者,衡阳保卫战历经48天浴血奋战,1.6万多名铁血战士与英勇无畏的衡阳民众,用血肉筑起一道钢铁屏障,让侵略者在战场上留下了约2万具尸体和近6万伤兵,极大地振奋了全国军民夺取抗战全面胜利的信心。
“坚守衡阳的守军是英勇的,衡阳人民付出了重大牺牲。”1944年8月12日,毛泽东在《解放日报》发表的社论中写道。
寸土寸血战武陵
本报记者 李寒露
通讯员 杜鹏 印尧
时近中秋,斜阳透过树叶,洒下缕缕金光。位于常德市青年路的常德会战阵亡将士纪念公墓,显得庄严而肃穆。
9月2日,家住常德市鼎城区周家店镇的赵祥敏,早早来到一家理发店。“明天要去看望老战友们,得打扮一下。”93岁高龄的赵祥敏,是参加了常德会战的抗战老兵。他要去看的老战友,是长眠在常德会战阵亡将士纪念公墓里的八千抗战英烈。
和赵祥敏一样,前国民革命军陆军74军57师169团上尉书记吴荣凯,也是常德会战的幸存者。而今,94岁高龄的吴荣凯,住在鼎城区白鹤山乡吴家口村。记者前来采访他时,他心中仍然难以平静,激动讲述1943年冬天在常德城进行的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役。
1943年11月2日,日军以16万人的优势兵力,妄图攻取常德重镇,占据洞庭粮仓,进而威胁陪都重庆,钳制中国军队远征缅甸。中国调集第九、第六战区21万人,在以常德为中心的湘西北地区与敌展开决战,并以湖南人为主的74军57师8500多名将士坚守常德城。
会战中,守军和常德民众生死与共,与日寇血战16昼夜,先后进行了徐家湖狙击战、河洑坚守战、德山拉锯战、城基保卫战、城内街巷战等激战。面对敌人凶猛的炮火、弥漫的毒气,常德守军宁死不退,寸土寸血顽强搏杀,一街一巷拼死争夺。很多重伤的官兵视死如归,杀身成仁。
“我们团负责守东门到北门。”吴荣凯说起71年前那场战斗,往事历历在目,“我跟在团长身边,每次师部传达作战指令,我都奉命记录。”
11月25日晚,常德城已被15万日军团团包围。失去东门外掩体后,169团撤退到了城内,利用城墙做掩体,继续阻击日军。
吴荣凯说,连续打了一个星期,子弹几乎打完了,战士们就削尖竹竿当武器,有的战士被敌人围住后,就拉响手榴弹……说着说着,老人的眼泪掉了下来。
战至12月3日,守军中有8000多人壮烈牺牲,仅余100多人突围,日寇攻入常德城。但57师将士浴血奋战,为外围中国军队向常德合围赢得了时间。随即中国军队展开反攻,150师师长徐国璋、暂编5师师长彭士量、预备10师师长孙明瑾等亲上前线,先后殉国。彭士量临终高呼:大丈夫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孝,死何憾焉!12月9日,中国军队收复常德。
为纪念在常德会战中牺牲的将士,时任74军军长王耀武和常德县长戴九峰主持修建了常德会战阵亡将士纪念公墓。1981年后,常德市政府对公墓进行了全面修复。如今,这里已成为人们缅怀民族英雄、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场所。
今年9月1日,国务院公布第一批80处国家级抗战纪念设施、遗址名录,常德会战阵亡将士纪念公墓名列榜上。
热血铸就“英雄山”
本报记者 肖军 黄巍
通讯员 周晓鹏
山头湿地松绿油油一片,吃饱的老牛躺在林下,白鹅在河滩觅食……9月2日,记者来到溆浦县龙潭镇大华乡小黄村,这个小山村显得平静而安宁。如果不是附近山头上残留的战争遗迹,谁能想到,69年前,这里曾发生异常激烈的战斗。
跨过一片农田,走上山路,只见一条条壕沟从山麓盘旋上山顶;一个个掩体彼此相连,布满山上。细心寻找,还能从泥土里找出发绿的子弹壳和炮弹片。
这座山原叫鹰形山,山势平缓,却是进出龙潭、圭洞的“要塞”。1945年4月中旬至5月中旬,湘西会战(又称雪峰山会战、芷江保卫战)中最惨烈的战事,就发生在这里。
据史料记载,1945年4月初,侵华日军发动攻势,企图攻占芷江飞虎队空军基地。敌军三路西犯,其中北路日陆军116师团109联队4000多人偷袭龙潭。龙潭战役自4月17日打响,国民革命军74军51师师长周志道率部迎敌。
战役之初,日军抢占鹰形山,准备接应后续主力,由此突破龙潭防线,合围飞虎队所在地芷江。
“龙潭战役是整个湘西会战中最漂亮的歼灭战,打出了中国人民的威风和志气。” 溆浦县史志办主任、《龙潭战役》主编张昌竹介绍,当时天雨路滑,为夺回鹰形山,中国军队先是穿“钉鞋”冲锋,接着穿草鞋冲锋,最后挑选一批湘西籍强壮士兵组成敢死队,赤脚冲上去,和日本兵肉搏,终于将鹰形山拿下。接着,反攻、防守,再反攻、再防守,拉锯般争夺。陈纳德将军指挥的飞虎队前来助战,投下无数燃烧弹、炸弹。当时硫磺和硝烟将山石烤成了白色,山上找不到一根绿草。
28天后,日军惨败,偷袭龙潭的4000多日本兵全部被歼。
张昌竹说,湘西会战是中国抗日战争“最后一战”,龙潭战役是湘西会战关键一战,而对鹰形山的争夺又是龙潭战役中最激烈的战斗。鹰形山上,洒遍了抗日英烈的热血。战后,鹰形山改称英雄山。
与英雄山对望的弓形山上,建了一座抗日烈士陵园,这里长眠着龙潭战役中牺牲的700多名抗日将士。沿着300多级石阶拾级而上,两旁古木参天。陵园纪念塔造型独特——一颗炮弹模型。英烈墓碑上,刻着钱钟书父亲钱基博教授题写的祭文:“国殇雄鬼,化作长庚……”
陵园管理处负责人陈贵生介绍,为了告慰英灵,1945年秋,由乡民慕义、国民政府拨款、作战部队施工,修建了这座陵园。近年来,溆浦县投入资金,对陵园浩气门、英烈墓、石级路、碑墙等进行全面修缮。现在,来陵园祭奠英烈的各地人士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