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①：2011年9月17日，湘潭竹埠港排污口排出的工业废水。刘东 摄

　　图②：2013年1月20日，湘江守望者“迪迪”在一排污口监测水质。（均为资料照片）刘科 摄

　　本报记者 奉永成

　　排污口的不速之客，排污企业的“敌人”

　　12月3日上午，唐贺在位于长沙市阳光100居民小区的工作室里做完活动方案，整理好志愿者们的微博声音，下午她赶赴浏阳市镇头镇，对曾引起很大轰动的湘和化工厂镉污染事件进行回访。

　　唐贺回到工作室天已全黑，她仍然没有休息，马上通过网络联系检测点，对采来的样品进行检测。为了节省开支，除非需要举证的采样，她才会花钱请专业的检测机构进行检测，否则她会联系省城高校的实验室，以为学生提供实验样品为由进行检测。

　　忙完这一切，唐贺已疲惫之极，好在第二天有一个巨大的好消息在等着她。12月4日，湘江守望者被评为“CCTV2013年度法治人物”。

　　作为守望母亲河的志愿者，经常是在非常艰难的环境里，静悄悄地做着不被外人注意的工作。

　　时间回溯到3年前，4个平均年龄不到26岁的湖南人，窝在一个不到60平方米的民居里，决定干一件大事情：守护湘江。

　　他们搭建、并维护着“守望母亲河”湘江流域志愿者行动网络，他们的目标是：守望湘江、保护母亲河；他们的对手是：湘江流域的排污企业。

　　3年时间里，90多位守望者在湘江流域的11个监测站点、8条一级支流和5大重污染区开展环保活动，平均每周完成8家污染企业的定位和调研，每天发布6条环境监测信息。这群守望者中，既有知名的媒体人，也有像湖南大学建筑学院柳肃这样的知名教授，在省政府治理湘江“一号工程”招募的200名“绿色卫士”中，大多数是湘江守望者。

　　守望者们的行踪在整个湘江流域飘忽不定，常常是排污口的不速之客，也往往成为排污企业的“敌人”。

　　2011年9月16日，湘江守望者团队成立不到半个月，湘江守望者“湘潭矛戈”发现竹埠港区一条排水沟排放的污水将湘江染成了红色，现场触目惊心。“湘潭矛戈”立即将见到的情况发到微博上，引起了网民的大量关注。湘潭市环保局通过守望者的协助调查，认定排污企业为湘潭市颜料化学有限公司，并勒令其停产整改，公司董事长向公众致歉，并给守望者颁发“随时进厂督查证”，监督企业排污。

　　今年4月，志愿者徐衎然在湘江守望者设定的沩水监测点监测时，发现宁乡双凫铺镇胜民造纸厂排污口违规排放大量白色污水，即刻通过微博将污染情况发布出去，随后，宁乡县环保局进行现场督察并要求企业全面停产。但湘江守望者的志愿者们并没有就此停止监测。6月1日，徐衎然又来到现场，发现污染问题仍然严重，立刻现场举报。后又在6月7日再次来到现场，参与县环保局对企业的环保整改验收，直到监督企业通过安装废水处理设备解决了废水直排问题才离开。

　　像这种监测和监督，对湘江守望者来说是家常便饭，3年来，他们已记不清监测了多少个排污口，促使多少个排污企业进行了整改，他们将这些情况写进了《问诊湘江》的调研报告，连同专业检测公司的水样数据一起送到省政府，供决策参考。

　　在“CCTV2013年度法治人物”颁奖典礼上， 6位湘江守望者身穿印有“特殊数字”的衣服登台领奖，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湘江守望者3年来所取得的成绩，这也是“CCTV2013年度法治人物”奖项自2001年设立以来首次颁给一家民间环保组织。

　　面对重重阻碍，志愿者的工作往往选择晚上进行

　　“志愿者来自全省各地，通过网络报名。”湘江守望者项目主管唐贺告诉记者，整个志愿者团队只有４名专职工作人员，唐贺是其中一名，活动和办公经费主要依靠基金会的项目经费支持，这其中也包括4名工作人员每人每年3万元左右的补贴，这种收入在他们的大学同学中，差不多是最低的。

　　毕业于华中农业大学的唐贺，自2008年开始在北京、河南从事艾滋病患者及孤儿救助工作，2010年加入绿色潇湘环保组织，她的同学中有的已经做到了上市公司的高管。而另一名获得湘潭大学传播学硕士学位的专职成员孙成更是同学中的“异类”。“去年同学们毕业后基本上进入了三个行业：媒体、企业、公务员，只有我选择了公益组织。”孙成笑着对记者说。

　　共同的理想和信念的支持，使得这些年轻人不在乎个人的得失，唯一让他们觉得难受和困惑的是在保护母亲河的过程中，遇到的重重阻碍。

　　守望者“湘潭矛戈”在调查取证湘潭一家粉末冶金公司违规排放污水时，被公司的工作人员围堵，受到人身攻击，后在公安部门的介入下，才得以脱身。

　　孙成告诉记者，仅在今年就至少发生了４起志愿者受到攻击的事件，而志愿者们在日常监测中，被跟踪、谩骂，受到人身威胁的情况数不胜数。

　　“只要在排污口呆的时间长一点，都会被人诘问。”唐贺告诉记者，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往往只能找借口暂时离开，再寻找其他时机去取证。而很多时间，他们的取证工作都安排在晚上，因为晚上不容易被发现，并且夜间也是排污企业排放污水最多的时间段，但夜间也是志愿者人身安全最难得到保障的时间段。

　　专业知识的匮乏也是湘江守望者们遇到的阻碍之一，4名专职人员均没有环保或化学方面的知识，而志愿者也多是各行各业的热心人士。“随着工作的深入，我们急需环保方面的专业知识指导。”唐贺告诉记者，有了专业知识的指导，志愿者不仅可以监测排污点，还可以出具可行的治理方案，而目前志愿者从排污口成功取样后，要寻找一家检测机构，对污水进行检测都非常困难，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难以顺利地出具监测报告，供环保和政府职能部门参考。

　　盼望立法赋予监督权

　　尽管阻碍重重，湘江守望者从未有过退缩的念头，团队越来越壮大。但他们仅仅依靠“微博”发声进行监督的手法，在现行的体制下，常常显得力不从心，除了受到排污企业的围攻，志愿者辛苦取证并举报后，迟迟得不到解决的情况经常存在。

　　唐贺告诉记者，湘江守望者主要通过志愿者的实地走访，以及对流域定期进行环境观测和污染巡查，让市民知道当地水域的污染现状，并参与协商和解决当地环境议题。

　　“志愿者的这种工作方式，在与排污企业的博弈中，明显处于下风。”湖南万和联合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健表示，志愿者们的监督和举报直接威胁到了排污企业的利益链，被排污企业视为眼中钉，举报不能及时得到处理也就不足为奇了。“如果能够立法对志愿者赋予监督权，这种情况就能得到大大的改观。”李健说。

　　盼望立法赋予监督权，这也是采访中唐贺向记者透露的两个心愿之一。

　　唐贺的另一个心愿是希望得到广大社会的支持和参与。“可以是资金、技术上的支持，也可以是时间上的支持。”唐贺说。

　　记者在湘江守望者项目年报上看到，3年来，该项目未得到任何企事业单位的支持，志愿者都是以个人的名义从资金和时间上进行资助，这些资助每年都被这4位有心的年轻人做成了非常规范的年报，供志愿者和社会监督。

　　湖南省人大环境与资源委员会监督处处长刘帅，长期关注环境问题，对民间环保组织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和精力。在他看来，湖南的民间环保志愿者组织还在起步阶段，民间环保组织开展工作，要面对财力、人力、物力等方面的巨大压力。

　　尽管仍然在摸索中前行，但这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前不久，省政府“一号工程”面向社会招募200名保护湘江的“绿色卫士”，湘江守望者们纷纷报名加入了“绿色卫士”行动。

　　更多志愿者的加入，让这群年轻人心中鼓满了前进的风帆。在他们充满油烟味的工作室里，常常会传出爽朗的笑声。